越野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了三个小时，最终停在一座废弃气象雷达站前。秦朗关闭引擎，夜色中只有车灯照亮锈迹斑斑的铁门。

"到了。"他简短地说，声音因长途驾驶而沙哑。

唐舞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透过车窗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建筑。比起边界研究所的隐蔽高科技，这里看起来真的像是被遗弃多年的设施。苏芮在后座已经睡着了，手里还紧攥着从边界研究所带出的文件。

"这就是蝴蝶计划的基地？"唐舞桐小声问，不想吵醒苏芮。

秦朗点头，从手套箱取出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老式遥控器，但表面布满微型按钮。"戴教授的最后庇护所。他死后，只有我和另外两名核心成员知道位置。"

他按下装置上的几个按钮，雷达站的铁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坡道。秦朗重新发动车子，缓缓驶入黑暗。

坡道比想象中长得多，深入山腹至少五十米。当车灯照亮尽头的金属门时，唐舞桐倒吸一口冷气——门上赫然是那个熟悉的蝴蝶标志，与发夹上的设计一模一样。

"霍雨浩设计的标志。"秦朗注意到她的反应，"他十六岁时画的草图，戴教授一直很喜欢。"

门滑开后，真正的蝴蝶基地展现在眼前——一个中等规模的地下实验室，虽然没有边界研究所那么庞大，但设备看起来更加精密先进。中央控制台上方悬浮着一个小型量子窗口，只有篮球大小，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欢迎来到'残光港'。"秦朗关上车门，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荡，"量子意识研究的最后净土。"

江楠楠被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地下车，看到实验室时瞬间清醒："老天...这是..."

"戴浩的私人实验室。"秦朗走向控制台，"他在这里继续研究，远离马库斯的疯狂想法。"

唐舞桐的目光被墙上的照片吸引——戴浩和霍雨浩站在实验室里，身后是某种复杂设备。霍雨浩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片，正是后来成为发夹的原始材料。

"霍雨浩参与研究？"她惊讶地问。

"从十四岁开始。"秦朗调出一组数据，"他是天才，比大多数博士生理解得还快。发夹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的自设计礼物，戴教授帮他注入了量子记忆合金。"

唐舞桐想起霍雨浩送她发夹时的情景——他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未来科技"，而她只当是男朋友的浪漫夸张。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秦朗走向实验室角落的一个密封舱："这才是戴教授真正的遗产——量子稳定器原型机。"

他输入密码，舱门滑开，露出一个类似边界研究所融合舱的设备，但设计更加简洁，表面布满精密的传感器。

"它能做什么？"苏芮好奇地靠近。

"稳定量子意识，而不强制融合。"秦朗轻触控制面板，设备亮起柔和的绿光，"马库斯想抹除其他可能性，创造单一'完美'意识。戴教授则希望保持多样性，只是增强量子连接。"

唐舞桐的心跳加速："你是说...用这个可以救回发夹里的霍雨浩，而不伤害其他世界线的他？"

"理论上。"秦朗谨慎地回答，"但需要强大的量子锚点，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需要另一个意识作为桥梁。"秦朗指向设备两侧的舱体，"一个舱放量子意识源，另一个放活体锚点。风险很高，如果失败，锚点意识可能受损。"

唐舞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来做锚点。"

"不行！"江楠楠抓住她的手臂，"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唐舞桐坚定地说，"如果这是唯一能救回霍雨浩而不伤害其他版本的方法，我必须尝试。"

秦朗审视着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将直接与霍雨浩的量子意识连接，体验他的记忆、情感...甚至可能看到其他世界线的景象。人类大脑不是为这种体验设计的。"

唐舞桐想起在边界研究所看到的那些平行世界画面——婚礼上的霍雨浩，毕业典礼上的霍雨浩，病床上的霍雨浩...如果能够真正连接那些可能性，哪怕只是短暂一瞬...

"我准备好了。"她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坚定。

秦朗和江楠楠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头："至少先休息一晚。实验需要精密准备，疲劳状态下风险更大。"

他领着她们来到实验室侧面的生活区——比边界研究所简陋，但基本设施齐全。苏芮几乎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而唐舞桐坐在小桌前，取出秦朗给她的那个小型设备。

屏幕上的蓝光依然微弱但稳定，像夜空中最遥远的那颗星。她轻轻触碰屏幕，光点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

"雨浩..."她低声呼唤，"你能听到我吗？"

没有回答，但屏幕上的光点突然变得更加明亮，持续了几秒钟后又恢复原状。唐舞桐不确定这是设备故障还是某种回应，但她愿意相信后者。

她疲惫地躺下，手指依然紧握设备。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带入混沌的梦境...

...然后突然，她站在高中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黑板上写着物理公式。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后排一个蓝发少年低头写着什么。

"雨浩？"唐舞桐试探地叫道。

少年抬头，正是霍雨浩，但比她记忆中的更加年轻，约莫十六岁的样子。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能看见我？"

"当然能。"唐舞桐走近，"这是哪里？"

"我的世界线。"少年霍雨浩站起来，比她矮半个头，"你是...另一个桐桐？"

唐舞桐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梦，她正在通过量子连接访问另一个世界线的霍雨浩。设备真的起作用了！

"我是...主世界线的唐舞桐。"她不知如何解释，"你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少年霍雨浩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们高中毕业后就分开了。你去国外学文学，我留在国内研究物理。"他苦笑一下，"三年没见了。"

唐舞桐的心脏绞痛。在这个世界线里，他们甚至没有在一起...

场景突然切换。她现在站在一个陌生的客厅里，窗外是雪山景色。一个穿家居服的霍雨浩正在厨房煮咖啡，听到声音转过身——

"桐桐？你不是去超市了吗？"这个霍雨浩约莫三十岁，眼角有了细纹，但笑容依然明亮。

唐舞桐说不出话来。这个世界线里，他们似乎结婚了，过着平静的生活。

"怎么了？"霍雨浩走近，伸手想碰她的脸，但手指穿过了她的身体，"什么...？"

他的表情从困惑变成震惊，然后变成某种奇怪的认知："你不是我的桐桐。你是量子投影。"

唐舞桐还没来得及回答，场景再次变化。这次是医院病房，一个憔悴的霍雨浩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仪器。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女子，面容依稀能认出是自己。

"又一个幻觉吗？"病床上的霍雨浩虚弱地问，"医生说我快走了，大脑开始制造幻象..."

"不，我不是..."唐舞桐哽咽了。

"没关系。"他微笑，"哪怕是幻象，能再见你年轻时的样子也很好。"

场景不断切换，唐舞桐经历了数十个世界线——有些霍雨浩是著名科学家，有些是普通上班族；有些与她相爱，有些只是朋友，有些甚至从未相识。每个世界都那么真实，每个霍雨浩都那么鲜活...

最后一个场景是黑暗的空间，只有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蓝光。唐舞桐知道这是发夹中的霍雨浩碎片，微弱但顽强地存在着。

【看到了吗？】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所有可能的我。马库斯想抹除的就是这些。】

"我不能让他得逞。"唐舞桐伸手触碰蓝光，感受到微弱的温暖，【但我想要你回来。】

【代价是什么？】声音轻柔地问，【那些世界线的幸福？那些可能性中的欢笑？】

唐舞桐沉默了。她想要她的霍雨浩回来，但不是以毁灭其他版本为代价。一定有别的办法...

蓝光突然增强，形成一个人形轮廓——年轻霍雨浩的形象，半透明但清晰可辨。他伸手轻触唐舞桐的额头：

【去找妈妈。她知道答案。】

唐舞桐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生活区的床上，浑身冷汗。窗外——如果这个地下设施有窗户的话——模拟的晨光已经亮起。苏芮还在熟睡，而秦朗正在主实验室忙碌。

她爬起来，手中设备屏幕上的蓝光比昨晚明亮了许多，几乎可以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唐舞桐的心跳加速——连接增强了！

"秦朗！"她冲进主实验室，"我昨晚看到了...其他世界线的霍雨浩！设备起作用了！"

秦朗从控制台前转身，表情复杂："不只是你。我们也收到了信号。"

他指向量子窗口，那里显示着模糊的静态图像，但隐约能辨认出一个中年女子的轮廓——颂舞。

"你母亲昨晚尝试联系我们。"秦朗调出一段音频，"信号很弱，但足够辨认。"

按下播放键，颂舞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

"...舞桐...听我说...马库斯的计划不只是融合...他想创造量子意识网络...控制所有世界线的变体...成为某种...神..."

静电噪音淹没了几个词，然后继续：

"...戴浩发现了...所以他被杀...不是车祸...我在维度间隙看到了真相...原型机是唯一希望...密码是...蝴蝶的...第一次...飞行..."

音频到此结束。唐舞桐的血液凝固了。戴浩教授是被谋杀的？马库斯想控制所有世界线的意识？

"密码是什么意思？"她急切地问。

秦朗摇头："不清楚。但你母亲显然在维度间隙中发现了什么。她花了二十年记录马库斯的行动。"

他调出一组数据流，显示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有大量加密信息从边界研究所的量子窗口传出。

"她在尝试发送证据。"秦朗分析着数据，"关于马库斯非法人体实验的证据。如果成功，足以让他终身监禁。"

唐舞桐想起在边界研究所看到的那些照片——母亲陷入叠加态的痛苦模样。二十年被困在维度间隙，却仍在收集证据...

"我们必须帮她。"她坚定地说，"用原型机。"

秦朗的表情变得严肃："风险极高。我们不知道你母亲的确切坐标，量子窗口的搜寻范围太广。"

"但霍雨浩的碎片知道。"唐舞桐举起手中的设备，蓝光现在稳定地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他在梦中告诉我'去找妈妈'。他们之间有某种量子连接。"

苏芮揉着眼睛走进实验室："谁和谁有连接？"

"霍雨浩和我母亲。"唐舞桐解释，"发夹的量子材料最初来自母亲的实验室。他们通过这个建立了某种联系。"

秦朗突然恍然大悟："所以马库斯需要融合两个霍雨浩版本！发夹中的碎片有与你母亲的连接，而服务器中的备份有边界研究所的数据。合二为一就能定位颂舞在维度间隙中的精确位置！"

"然后呢？"苏芮问，"找到她之后？"

"然后马库斯就能实现他的终极目标。"秦朗的声音低沉，"控制所有世界线的量子意识。想象一下，一个能同时影响无数平行现实的存在...那不就是神吗？"

实验室陷入沉默。唐舞桐看着量子窗口中模糊的母亲形象，想起梦中霍雨浩的话。答案就在母亲那里，她必须冒险。

"准备原型机。"她坚定地说，"我来做锚点，连接霍雨浩和母亲。"

"你可能会迷失在维度间隙中。"秦朗警告，"没人经历过这种三重意识连接。"

唐舞桐摸了摸后脑勺，那里曾经别着发夹的位置空荡荡的，但记忆中的重量依然存在。"我知道风险。但如果我们不阻止马库斯，所有世界线的霍雨浩——所有可能性中的他——都将消失。"

苏芮担忧地看着她："至少等我们破译更多你母亲的信号..."

"没时间了。"唐舞桐摇头，"马库斯知道我们逃走后一定会加速计划。每耽搁一分钟，风险就增加一分。"

秦朗深吸一口气，走向原型机："好吧。给我三小时做最后调试。你需要进食休息，保持最佳状态。"

唐舞桐点头同意，但内心已经下定决心。无论风险多大，她都要尝试——为了母亲，为了所有世界线的霍雨浩，也为了那个在三年前雨天永远离开她的蓝发少年。

她再次看向手中设备的屏幕，蓝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她的决心。密码是"蝴蝶的第一次飞行"？她模糊记得霍雨浩曾说过类似的话，在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去动物园时...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蝴蝶馆里，霍雨浩指着刚破茧的蝴蝶说："看，它的第一次飞行。多美啊。就像量子态的第一重塌缩，所有可能性收敛成一个现实。"

当时她笑他什么都能扯到物理，但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密码的线索。量子态的第一重塌缩...蝴蝶的第一次飞行...

原型机的显示屏亮起启动提示，倒计时开始：03:00:00。

距离实验还有三小时。距离答案揭晓，还有三小时。

榆眠桉未完待续

残光之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