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机舱门滑开的瞬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唐舞桐站在舱前，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三小时准备时间转瞬即逝，现在她将主动踏入一个未知的意识领域，连接两个已经部分量子化的存在。

"最后确认一次。"秦朗调试着控制面板，"你进入左侧舱体作为锚点，右侧舱体会注入霍雨浩的意识碎片能量。量子窗口将同步搜寻颂舞的信号。"

江楠楠递给她一杯温水："至少补充点水分。"

唐舞桐接过水杯，喉咙却干涩得难以下咽。她看向手中的小型设备，霍雨浩的蓝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亮，几乎形成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

"他会引导你。"秦朗注意到她的视线，"量子纠缠会产生天然导航。"

"如果...如果我迷失了怎么办？"唐舞桐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秦朗的表情严肃："理论上，原型机有紧急召回程序。但从未在人体上测试过。"

"真令人安心。"唐舞桐苦笑一声，将空杯子还给江楠楠。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秦朗指向控制台屏幕，"'蝴蝶的第一次飞行'密码。你有什么线索吗？"

唐舞桐回忆着与霍雨浩在动物园的对话："我想它指的是量子态第一次塌缩的日期。戴教授和我母亲第一次成功实验的日子。"

秦朗快速调出档案："他们早期的实验记录...有了！1998年5月17日，首次观测到人工诱导的量子态塌缩。实验代号正是'蝴蝶飞行'。"

他输入日期作为参数，系统发出确认音："密码接受。量子通道开启准备中。"

"就是今天..."唐舞桐喃喃自语，"5月17日。"

江楠楠突然瞪大眼睛："等等！如果马库斯的系统有周期性漏洞，那么今天就是..."

"他最脆弱的时候。"秦朗完成最后调试，"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准备好了吗？"

唐舞桐深吸一口气，走向左侧舱体。金属座椅冰凉刺骨，安全带自动缠绕她的四肢和躯干。当头部固定装置锁定时，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

"记住，"秦朗的声音通过舱内扬声器传来，"无论看到什么，保持自我认知。你是唐舞桐，是锚点，不是观察者。"

舱门缓缓关闭，最后一丝光线被切断。黑暗中有细小的光点亮起，像夏夜的萤火虫。唐舞桐的呼吸在密闭空间中显得异常响亮。

"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她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三、二、一。连接开始。"

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头顶注入，瞬间蔓延全身。唐舞桐的视野炸开一片白光，然后——

她站在高中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黑板上写着物理公式。霍雨浩坐在后排，蓝发在阳光下如海水般闪烁。

但同一瞬间，她又站在雪山小屋的厨房里，三十岁的霍雨浩转身对她微笑。

同时，她还躺在医院病床边，握着垂死霍雨浩的手。

无数场景叠加在一起，每个都真实可触，每个都要求她的全部注意力。唐舞桐尖叫起来，但声音被量子虚空吞噬。她的意识被撕扯成碎片，分散在各个世界线中。

【集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混沌，【记住密码！蝴蝶的第一次飞行！】

霍雨浩的声音。不是来自某个特定世界线，而是从所有场景中同时响起。唐舞桐挣扎着聚焦，在意识崩溃的边缘抓住那根救命稻草——5月17日。蝴蝶飞行。量子塌缩。

她强迫自己重复这个日期，像念咒语般在心底默念。奇迹般地，重叠的场景开始分离，如同调焦后的镜头，变得清晰但不那么压迫。

现在她能够同时感知多个世界线，但不被任何一个完全吞噬。就像同时观看多个电视屏幕，虽然信息量巨大，但尚可承受。

【很好。】霍雨浩的声音鼓励道，【现在寻找妈妈。她也在所有世界线中，但只有一个版本被困在间隙里。】

唐舞桐的意识像探照灯般扫过感知到的世界线。大多数场景中的母亲都正常生活着，只有极少数显示她处于奇怪的状态——半透明、重影、或与周围环境不协调。

【更近一点。】霍雨浩引导她，【不要用眼睛看，用记忆找。】

唐舞桐闭上眼睛——如果在这个状态她真有眼睛的话——转而调用记忆中的母亲形象。严谨的颂舞教授，实验室里的颂舞，厨房里做早餐的颂舞...这些记忆像磁铁，吸引着相似的量子信号。

突然，一个异常信号抓住了她的注意力。在所有明亮的世界线背景中，有一个暗淡的、不稳定的存在，像信号不良的电台。唐舞桐将意识转向那里，瞬间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

灰白色的虚空，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无数半透明的丝线纵横交错，形成复杂的网络。每条丝线上都串着记忆碎片，像电影胶片般快速播放。而在网络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妈...妈？"唐舞桐的意识呼唤道。

人形转过身，是颂舞，但比唐舞桐记忆中的更加憔悴。她的身体部分透明，能看到背后的丝线网络。

"舞桐？"颂舞的声音带着电子噪音，"你真的连接进来了！"

"我来了。"唐舞桐尝试靠近，但虚空似乎没有距离概念，她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霍雨浩帮我找到了你。"

"霍雨浩..."颂舞的表情变得复杂，"他的意识碎片还稳定吗？"

"勉强。马库斯差点在融合实验中摧毁他。"

颂舞的影像突然波动，像是信号受到干扰："马库斯是个疯子。他想利用我和霍雨浩的连接作为桥梁，控制所有世界线的量子意识网络。"

"怎么阻止他？"

"密码不只是启动钥匙。"颂舞的影像开始传输数据包，唐舞桐的意识瞬间被大量信息淹没——实验日志、监控录像、加密通讯。其中最关键的是一段视频：马库斯在实验室操纵设备，故意将颂舞推入量子窗口。

"他故意困住你？"唐舞桐震惊地问。

"为了研究长期量子纠缠效应。"颂舞的影像越来越不稳定，"但他在计算中犯了一个错误——忽略了蝴蝶效应。"

更多数据涌入：马库斯的量子网络每年在特定日期会出现微弱的周期性波动，尤其是5月17日前后，系统最为脆弱。

"蝴蝶的第一次飞行..."唐舞桐恍然大悟，"量子网络的年度漏洞！"

"正是。"颂舞的影像开始分散，"听着，时间不多了。霍雨浩的意识碎片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坚韧。他正在自我重组，利用发夹残留的量子材料构建新的稳定结构。"

"他能完全恢复吗？"

"不确定。但如果你能把他带到边界研究所的主量子窗口，在5月17日系统波动时接入..."颂舞的影像突然剧烈扭曲，"马库斯来了！他发现了我们的连接！"

虚空中突然出现黑色裂纹，像破碎的玻璃般蔓延。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干扰这个维度间隙。

"妈妈！"唐舞桐的意识尖叫。

"记住，舞桐！"颂舞最后的影像传输来一组坐标，"边界研究所主机的物理位置！5月17日只有两小时窗口期！带霍雨浩去那里！"

黑色裂纹吞噬了颂舞的影像。唐舞桐的意识被暴力抛出维度间隙，重新坠入多重世界线的混沌中。这次没有霍雨浩的声音引导她，只有无尽的场景碎片冲击着她的自我认知。

我是谁？唐舞桐？那个高中女生？医生的妻子？垂死病人的伴侣？

无数身份在意识中争夺主导权。她正在消散，像沙堡被潮水侵蚀。

【桐桐！】突然，一个清晰的声音穿透迷雾，【回来！蝴蝶要飞回家了！】

这个声音带着独特的音色和节奏，是霍雨浩，但不是来自任何一个世界线的他，而是那个送她发夹的、已经死去的霍雨浩。她真正的霍雨浩。

这个认知像锚一样固定了她飘散的意识。唐舞桐抓住这个声音，顺着它往回游，穿过层层世界线，回到——

原型机舱体猛地弹开，冷空气灌入肺部的感觉如此真实，唐舞桐大口喘息，像是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她的身体被汗水浸透，手指痉挛般地抓着扶手。

"成功了！"秦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连接维持了18分34秒！"

江楠楠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模糊但关切："舞桐？能听见吗？"

唐舞桐想回答，但喉咙像被砂纸摩擦。她只能微弱地点头。江楠楠连忙拿来水杯，扶着她的头喝了几口。

"数据...接收..."她艰难地挤出几个词。

秦朗已经在分析记录："不可思议！我们收到了超过50TB的量子信息！正在解码中...老天，这是马库斯二十年来的非法实验证据！"

唐舞桐挣扎着坐起来，视线终于聚焦。右侧舱体已经打开，里面的能量场消失了。她惊慌地看向手中的小型设备——屏幕上的蓝光依然存在，但比之前微弱许多。

"霍雨浩..."她轻声呼唤。

蓝光闪烁了一下，像是回应。秦朗走过来查看读数："意识碎片能量消耗很大，但结构更稳定了。你母亲说得对，他在自我重组。"

"边界研究所..."唐舞桐努力回忆那些坐标，"主机位置...5月17日...只剩两小时窗口期..."

秦朗迅速输入坐标："找到了！在主实验室下方三十米处，有独立防护的量子计算集群。今天系统确实有异常波动记录。"

江楠楠查看时间："现在是下午3点22分。如果窗口期是两小时..."

"我们必须现在行动。"唐舞桐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像果冻一样颤抖，"马库斯知道我连接上了母亲，他会加速计划。"

秦朗调出建筑图纸："有地下通道可以潜入，但需要精确计时。系统波动会在下午4点整达到峰值，持续约118秒。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唐舞桐看向设备屏幕，霍雨浩的蓝光微微闪烁，像是在鼓励她。她想起梦中看到的无数世界线，那些或幸福或悲伤的霍雨浩们。如果马库斯成功，所有这些可能性都将被抹杀。

"准备出发。"她声音嘶哑但坚定，"带上霍雨浩的意识碎片。这次，我们要主动出击。"

秦朗开始收拾装备，江楠楠协助唐舞桐更换衣服。当他们准备离开时，量子窗口突然自行启动，显示出一段模糊的实时画面——边界研究所的主实验室，马库斯正在指挥技术人员加速某个程序。

"他在准备大规模意识融合！"秦朗震惊地说，"目标时间...下午4点30分！"

画面中，马库斯突然抬头，独眼直视摄像头，仿佛能透过量子窗口看到他们。他嘴角勾起一个可怕的笑容，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可辨：

"来吧，唐舞桐。让我们结束这场游戏。"

画面切断，量子窗口恢复平静。实验室陷入死寂。

"陷阱？"江楠楠小声问。

"肯定是。"秦朗检查武器，"但他不知道我们掌握了系统漏洞。"

唐舞桐抚摸设备屏幕，霍雨浩的蓝光温暖着她的指尖："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去。为了所有世界线的霍雨浩。"

"为了所有世界线。"秦朗重复道，语气中带着新的敬意。

三人迅速收拾必要装备，秦朗将霍雨浩的意识碎片转移到一个更坚固的量子容器中。当一切准备就绪，他们走向车库，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处的窗户洒进来，将整个空间染成血红色。

5月17日，蝴蝶破茧的日子。唐舞桐抬头看向那抹残阳，想起霍雨浩曾说过的话："日落只是另一个日出的开始，只是我们暂时看不见而已。"

这一次，她要成为那个带来日出的人。

榆眠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