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花舍”的招牌挂上去那天,沈安踮着脚够了半天,最后还是盛晋豪举着她才把红绸布扯下来。风一吹,米白色的帆布招牌鼓起来,像只展翅的鸽子,把“安之”两个绣得软软的字送进路过的人眼里。
店里还没来得及摆满花,墙角堆着几个空纸箱,空气里飘着新拆包装的纸板味。沈安抱着最后一盆绿植往窗台上放,转身时被电线绊了一下,手里的小雏菊撒了满地。
“小心点。”盛晋豪几步跨过去扶她,指尖刚碰到她胳膊,就被她反手抓住。
“你看!”沈安眼睛亮晶晶的,指着门口,“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个挎着菜篮的阿姨,探着头看了看,眉头皱了皱:“小姑娘,你这店……不卖菜啊?”
“我们卖花的,阿姨。”沈安蹲下去捡雏菊,声音脆生生的,“家里摆束花,做饭都香呢。”
阿姨哦了一声,没接话,转身走了。玻璃门“叮咚”响了一声,把店里的寂静撞得更明显。
沈安捏着手里的雏菊梗,花瓣蔫了一片。她没回头,小声说:“是不是不好看啊?”
盛晋豪蹲下来,把散落在她发间的一片花瓣摘下来:“好看。”他捡了支最精神的雏菊,往她耳后别,“就是还没等到懂它的人。”
沈安被他别头发的动作弄得一僵,耳尖红起来,猛地站起来:“我去拿蛋糕!”
蛋糕是昨天在街角面包房订的,小小的一个,上面挤着歪歪扭扭的奶油花。沈安把它放在刚擦干净的地板上,又从柜子里翻出两个纸盘,盘腿坐下来:“庆祝开业,仪式感得有。”
盛晋豪也跟着坐下,地板有点凉,透过薄薄的裤料渗进来。他看着沈安用塑料小刀把蛋糕切成两半,奶油沾到了她的鼻尖上,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你吃大的。”沈安把带花的那半推给他,自己拿起另一半,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眼睛眯成月牙,“甜!”
他没动叉子,就看着她吃。她吃东西总很认真,嘴角沾着奶油也顾不上擦,腮帮子鼓鼓的,像大学时在图书馆偷偷塞糖炒栗子的样子。那时候他总嫌她吵,现在却觉得,这世上再好听的声音,也抵不过她吧唧嘴的动静。
“你怎么不吃?”沈安举着叉子凑过来,奶油差点蹭到他脸上,“是不是不好吃?我就说该订巧克力味的……”
“好吃。”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叉子上的奶油舔掉,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脸,低声说,“比糖炒栗子甜。”
沈安的叉子“当啷”掉在地板上,她别过脸去看窗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谁、谁跟你说糖炒栗子了……”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盛晋豪手背上。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傍晚,他在医院走廊里,看着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推走,布单边缘露出一角她常穿的米色毛衣。那时候他以为,这辈子的甜,都跟着那角毛衣一起被收走了。
可现在,沈安就坐在他对面,手里还捏着半块蛋糕,蛋糕上的奶油快化了,滴在她手背上。她正忙着用舌头去舔,像只笨拙的小猫。
“盛晋豪。”她忽然停下来,抬起头看他,眼睛里盛着夕阳,“今天就算没客人也没关系,对不对?”
他嗯了一声,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奶油:“嗯。”
“因为我们在一起啊。”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只要在一起,就算坐在地板上吃蛋糕,也挺好的。”
盛晋豪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放在地板上的手。她的手有点凉,沾着点奶油的黏,可握起来那么实在,不像梦里抓不住的雾。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街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蛋糕早就吃完了,纸盘被扔在一边,两人就那么坐着,谁也没提该关门回家。
后来沈安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呼吸轻轻的,带着奶油的甜气。盛晋豪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慢慢的,一下一下的。
他想,原来“活着”是这样的。不是会议室里冰冷的数字,不是签字时笔尖划过纸的声音,是地板的凉,是蛋糕的甜,是身边人温热的呼吸,是哪怕今天没卖出一朵花,也觉得明天值得期待的、踏实的暖。
玻璃门又“叮咚”响了一声,这次是个抱着画板的小姑娘,探头进来问:“请问,有向日葵吗?我想画一幅画。”
盛晋豪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说:“有,我给你拿。”
他起身时,沈安的头顺着他的肩膀滑下来,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他顿了顿,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把她裹成了一个软软的小粽子。
然后他转身走向花架,那里摆着几支刚到的向日葵,花盘朝着光,金灿灿的,像沈安刚才笑起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