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晋豪是被冻醒的。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急了,风卷着雨丝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他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条薄毯——昨晚帮沈安整理完花店的账目,他靠着沙发打了个盹,竟一觉睡到了后半夜。
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又干又疼。他撑着扶手坐起来,头一阵发晕,指尖触到额头时,烫得惊人。
“醒了?”
沈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盛晋豪转过头,看见她披着他的旧外套,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手里端着个白瓷碗,正踮脚往客厅走。
“怎么不在床上睡?”她把碗放在茶几上,伸手探他的额头,指尖的凉意让他瑟缩了一下。“果然发烧了。”她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点懊恼,“都怪我,昨天让你去仓库搬花,明明知道傍晚要下雨……”
“不关你的事。”盛晋豪哑着嗓子说,视线落在那碗水上——是温的,里面飘着几片姜,还卧着个荷包蛋,蛋白煎得焦香,是他以前生病时,她总做的样子。
他记得,24岁那年他重感冒,沈安也是这样守在他床边,煎蛋时手忙脚乱,差点把锅烧了。那时他躺在床上笑她笨,她举着锅铲瞪他:“再笑!再笑我就把蛋黄全给你挑出来!”
“发什么呆?”沈安已经找出了体温计,正捏着尾巴递过来,“夹好,五分钟。”她转身去翻药箱,塑料盒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找了退烧药,等下吃完睡一觉就好了。”
盛晋豪乖乖夹好体温计,看着她蹲在药箱前翻找的背影。外套的长度盖过她的膝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踩着他的棉拖鞋,鞋跟太大,走一步晃一下。
“找到了。”她举着个药板转过身,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幸好上次你说备着点,派上用场了吧?”
盛晋豪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灯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想必是他睡着时,她一直没敢睡沉。
“先喝粥。”沈安把药放在一边,端起那碗姜蛋粥,用勺子搅了搅,吹凉了才递到他嘴边,“趁热喝,姜是驱寒的,不许挑出来。”
盛晋豪张嘴接住,粥熬得很稠,带着点姜的辛辣,却被蛋香中和得刚好。他喝了两口,看见沈安正盯着他的西装外套发呆——那是他昨天穿去仓库的,袖口沾了泥,肩膀处还蹭了片草渍。
“明天我拿去干洗。”他说。
“洗什么洗。”沈安突然站起来,转身往阳台走,回来时手里多了把剪刀,银色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光。“这件西装早该换了,你看这袖口都磨破了……”
“哎——”盛晋豪想阻止,却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老实待着。”她把外套铺在沙发扶手上,拿起剪刀“咔嚓”一声,竟真的剪了下去。盛晋豪愣住了——这是他刚入职场时买的第一套西装,虽然不贵重,却是他和沈安一起挑的,她说深灰色显气质,衬得他像“刚从法学院毕业的精英”。
可此刻,她正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剪着袖口的破洞,动作仔细得像在修剪花枝。剪刀划过布料的声音很轻,却一下下敲在他心上。
“你干嘛……”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改改还能穿。”沈安头也不抬,指尖捏着剪下来的碎布,“你看这袖口磨成这样,留着也不好看,改成七分袖,夏天穿还凉快。”她忽然笑了,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等你好了,我给你绣朵小玫瑰在袖口,保证比原来好看。”
盛晋豪看着她手里的剪刀,忽然想起下午在仓库的情景。雨来得太急,他抱着最后一箱花往店里跑时,西装后背全淋湿了,沈安在门口举着伞等他,看见他就跳起来喊:“盛晋豪!跑快点!别淋湿了!”
那时他只觉得,怀里的花比什么都重要,却没看见她举伞的手,早已被雨水打湿。
“发什么呆?”沈安已经剪完了一只袖子,正举起来给他看,“是不是很丑?”
“不丑。”盛晋豪摇摇头,伸手握住她拿剪刀的手。她的指尖有点凉,指腹因为常年插花,带着点薄茧。“别剪了,我不穿了。”
“那怎么行。”沈安挣开他的手,继续剪另一只袖子,“以后再敢淋雨,我就把你所有西装都剪了,让你没衣服穿。”她嘴上说着狠话,声音却软乎乎的,带着点没藏住的心疼。
盛晋豪没再阻止。他看着她低头忙碌的样子,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觉得,发烧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夜里,沈安没睡。她守在他床边,每隔一小时就摸一次他的额头,天亮时眼睛熬得通红,却在他醒来时,笑着举着改好的西装说:“你看,绣了小玫瑰的,是不是特别好看?”
那朵玫瑰绣得歪歪扭扭,针脚也算不上整齐,却是盛晋豪这辈子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