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脚印

盛晋豪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弄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海平线泛着淡淡的粉，像沈安总爱用的那款腮红。他睁开眼，看见身边的位置空着，被子掀开一角，带着点她身上的馨香。

“安安？”

他坐起身，听见阳台传来细碎的笑声。披了件外套走过去，正看见沈安蹲在栏杆边，手里捏着根树枝，在露水打湿的地板上画着什么。

“醒啦？”她回头朝他笑，晨光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看我画的沙滩，像不像？”

盛晋豪凑过去看，木板上歪歪扭扭画着几道波浪线，旁边戳着几个小圆点，被她说是“我们捡的贝壳”。他忽然想起昨晚她半夜翻身，迷迷糊糊地说“沙子好软”，原来梦里还在惦记着沙滩。

“像。”他弯腰，替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呀。”她丢下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远处的海，“想早点去看日出，书上说海边的日出是金色的，能把浪花都染成橘子糖。”

盛晋豪失笑。她总爱用吃的形容东西：晚霞是草莓酱，月光是牛奶，连吹过花店的风，都被她说成“带着面包香”。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去看橘子糖。”

沙滩上还没什么人，只有几只海鸥低空掠过，翅膀扫过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沈安赤着脚跑在前面，凉鞋被她拎在手里，鞋带晃悠着打在她的小腿上。

“晋豪！你看！”她忽然停在一处礁石边，指着底下的水洼，“有小螃蟹！”

盛晋豪走过去，看见几只指甲盖大的小螃蟹正横着爬，被她的影子吓得缩成一团。他挽起袖子，伸手想去抓，却被沈安拦住：“别抓呀，它们有家的。”

她蹲下来，小声跟小螃蟹说话：“我们就看看，看完就走，不打扰你们哦。”

朝阳慢慢爬上海平线，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落在水面上，真的像泼了一地融化的橘子糖。沈安看得呆住了，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指节都泛白了。

“好看吗？”盛晋豪问。

“嗯！”她用力点头，眼睛里映着跳动的金光，“比书上画的好看一万倍！”

两人沿着海岸线慢慢走，浪花时不时漫上来，打湿他们的裤脚。沈安的脚印浅浅地印在沙滩上，很快就被潮水抚平，盛晋豪的脚印跟在后面，却总比她的深一点，像在替她挡住涌来的浪。

“晋豪，”她忽然停下，弯腰捡起枚半透明的贝壳，对着阳光看，“你说，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盛晋豪愣了一下。

他从未敢想过“老了”的样子。上一世，他以为自己会守着回忆孤独终老，却没想过能有机会，和她一起讨论“老了”的光景。

“老了啊……”他接过她手里的贝壳，放进她随身的小布袋里，“就住带院子的房子，你在院子里种满花，我给你搭个葡萄架。”

“还要养只狗！”沈安立刻接话，眼睛发亮，“要那种毛茸茸的，会摇尾巴的，早上叫我们起床。”

“好，养只狗。”

“还要每天早上一起去买豆浆油条，你跟老板砍价，我负责偷偷拿根油条吃。”

“好，你拿两根都行。”

“还要……”她忽然红了脸，低下头踢着沙子，“还要像现在这样，牵着手散步。”

盛晋豪握紧了她的手。潮水又漫上来，这一次没来得及退去，他们的脚印被彻底淹没，可掌心相贴的温度，却烫得像刚升起的太阳。

回去的路上，沈安走得慢，说脚被贝壳硌疼了。盛晋豪蹲下身，示意她上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在他的背上，手臂轻轻圈住他的脖子。

“重不重？”她小声问，呼吸拂过他的颈窝。

“不重。”盛晋豪稳稳地站起来，一步步往民宿走。她的重量很轻，像片羽毛，却让他觉得踏实——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愿意用余生去守护的重量。

沈安在他背上睡着了，发尾扫过他的侧脸，带着点海水的咸和阳光的暖。盛晋豪低头，看见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深而稳，一直通向晨光深处。

他忽然觉得，所谓的永远，或许不需要说太多承诺。

就像这样，背着她走过潮起潮落的沙滩，看着日出把她的发梢染成金色，听着她在梦里嘟囔“还要吃花蛤”，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