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边回来的第二天,盛晋豪刚把最后一盆向日葵搬进花店,就听见门口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
他抬头,看见隔壁的陈奶奶正扶着门框往里探,花白的头发用发网罩着,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袋子上绣着褪色的牡丹。
“小陈在呀?”陈奶奶笑眯眯地走进来,眼睛在满室的花香里转了一圈,“安安呢?”
“在后面整理花材呢。”盛晋豪放下手里的喷壶,搬了把椅子给她,“您坐,今天想选点什么?”
“不买花。”陈奶奶摆摆手,把布袋子往柜台上一放,“给安安带的,她上次说爱吃我做的南瓜饼。”
话音刚落,沈安就从后门探出头来,围裙上还沾着点玫瑰花瓣:“陈奶奶!您怎么又给我带吃的呀?”她擦了擦手跑过来,接过布袋子时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妈都说我被您喂胖了。”
“胖点好,有福气。”陈奶奶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今天是我家老头子生日,我想……想给他送束花。”
盛晋豪和沈安对视了一眼。陈奶奶的老伴半年前摔了一跤,之后就一直在医院住着,平时都是陈奶奶一个人来往,从没提过要送花。
“您想送什么?”沈安蹲在她面前,声音放得软软的,“爷爷喜欢什么颜色?”
“他哪懂这些。”陈奶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年轻时穷,结婚时就扯了块红布,连朵花都没有。他总说,等以后日子好了,给我买一大捧,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五十年。”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袋子上的牡丹:“昨天去看他,他躺在病床上,眼神都直了,我跟他说‘给你送束花好不好’,他嘴笨,就只会点头……”
沈安没说话,悄悄起身去选花材。盛晋豪看见她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动了动,大概是红了眼眶。
“奶奶,”他递给陈奶奶一杯温水,“爷爷肯定喜欢您送的,不管是什么花。”
“是呀。”陈奶奶接过水杯,指尖有点抖,“我就想让他知道,我还记得呢。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我们这一辈子……”
正说着,沈安抱着一束花过来了。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是几支向日葵,配着浅紫色的勿忘我,用麻绳简单捆着,却看着格外温暖。
“奶奶您看,”沈安把花递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向日葵像不像爷爷?总是笑眯眯的,还特别疼您;勿忘我就是您呀,把爷爷的话记了一辈子。”
陈奶奶看着那束花,忽然抹了抹眼睛,哽咽着说:“好,好……就这个,就这个。”
盛晋豪帮她把花放进纸筒时,沈安偷偷在卡片上写了行字,塞进花束里。陈奶奶付了钱,抱着花走的时候,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些,走到门口还回头挥了挥手:“等他好点了,我带他来谢谢你们!”
“一定来呀!”沈安在后面喊。
陈奶奶走后,沈安看着门口发了会儿呆,忽然“喵”地一声,吓得盛晋豪一哆嗦。
“你看!”她指着店门口的台阶,那里蹲坐着一只小猫,毛色是灰扑扑的,右后腿不太对劲,走路一瘸一拐的,正眼巴巴地望着店里。
“哪来的?”盛晋豪走过去,小猫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却没跑。
“好像是流浪猫。”沈安蹲下来,试探着伸出手,“你看它腿,是不是受伤了?”
小猫犹豫了一下,慢慢蹭到她手边,用脑袋轻轻拱了拱她的指尖,眼睛湿漉漉的,像噙着泪。
“好可怜啊。”沈安的心都揪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我们带它去看医生吧?”
盛晋豪看着她怀里的小猫,又看了看她写满心疼的脸,点了点头:“先给它找点吃的。”
那天下午,他们关了店门,带着小猫去了宠物医院。医生说只是擦伤,上点药就好。沈安抱着猫回来时,一路上都在给它取名字。
“叫小花吧?”她戳了戳小猫的脑袋,“跟我们的花舍同名,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小猫像是听懂了,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盛晋豪走在旁边,看着夕阳把她和怀里的小猫染成金色,忽然觉得,这间小小的花舍,好像真的成了个家。
有花,有人,有说不完的老故事,现在,还多了一只瘸腿的小猫。
后来小花就在花舍住了下来,沈安给它做了个棉窝,放在收银台下面,它总爱趴在那里看沈安包花。陈奶奶每天来看它,说这猫跟她老伴一样,看着凶,其实最黏人。
盛晋豪看着这一切,心里慢慢被填满了。他想,或许幸福就是这样,藏在南瓜饼的香气里,藏在向日葵的花瓣里,也藏在一只流浪猫湿漉漉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