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清梧是被冻醒的。

不是山间清晨的微凉，是那种沁入骨髓的寒，像揣着块冰坨子，从后腰一直凉到心口。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却不是客栈雕花的木床顶，而是黑乎乎的茅草，结着层薄薄的霜花，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草屑。

“咳咳……”她想坐起来，喉咙却干得发疼，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动一下都牵扯着疼。

“六丫头醒了？”一个粗粝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耐烦，“醒了就赶紧起来烧火，一家子等着吃饭呢，还躺着当大小姐？”

沈清梧懵了。六丫头？谁？

她转头看去，炕边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妇人，颧骨很高，眼神里带着打量，身后还跟着个梳着总角的小丫头，怯生生地往妇人身后躲。这屋子小得可怜，泥土糊的墙坑坑洼洼，角落里堆着些干草，唯一的家具是个快散架的木柜，上面摆着个豁口的陶罐。

家徒四壁，大概就是这模样了。

“我……”她刚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拄着拐杖的老太太颤巍巍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破碗，“快，把这碗米汤喝了，发了三天烧，可算退了。”

沈清梧被人半扶起来，那碗米汤温吞吞的，稀得能看见碗底，可她饿得发慌，还是小口小口喝完了。温热的液体流进肚子，总算有了点力气，混乱的脑子里也慢慢塞进了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里是大靖朝的青牛村，一个偏远得地图上都找不着的地方。她现在是沈家的六丫头，大名沈青梧——和她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上头有五个哥哥，个个都成了家，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挤在院子东头的几间土房里，各自生了娃，整天为了柴米油盐鸡飞狗跳。下头还有个十岁的七弟和六岁的八妹，正是能吃能闹的年纪。

爹娘尚在，只是爹常年在外打零工，娘身子骨弱，家里大小事多靠爷爷奶奶撑着。至于那些叔伯姑姑，早就分了家，住得远，平时逢年过节才来往，却也总为了些田产物件拌嘴。

“醒了就赶紧干活，别杵着！”刚才那个高颧骨妇人是大嫂，见她喝完了汤，叉着腰道，“五弟妹怀着孕，四弟妹要奶孩子，总不能让老的小的伺候你吧？”

沈清梧还没消化完这些信息，就被大嫂半推半搡地拽下了炕。脚刚沾地，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喊声、妇人的争吵声，还有不知道哪个嫂子在骂鸡，乱哄哄的像个菜市场。

“大嫂，六妹刚醒……”一个温和些的声音响起，是二嫂，手里抱着个襁褓，“让她缓口气吧，灶房我先看着。”

“缓什么缓？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缓着喝西北风？”大嫂嗓门尖利，“当初就不该把她从河里捞上来，白费了半袋米！”

沈清梧这才想起，原主是前几天下河摸鱼时失足落水，呛了水发了高烧，就这么没了，换成了她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这片破败的景象：歪歪扭扭的篱笆墙，几只瘦得皮包骨的鸡在地上啄食，五个嫂子的土房门口堆着杂物，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泥地里打滚。风从敞开的柴门灌进来，带着股土腥味，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她的新人生？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穷得叮当响、还整天鸡飞狗跳的古代农家？

沈清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茫然。不管怎样，先活下去再说。她摸了摸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脑子里忽然闪过母亲做的茯苓糕、爷爷采的草药、自己炖的乌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