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子像檐下的水滴，一滴滴落进尘土里，悄无声息地过了小半年。已经记不清上次沾荤腥是何时，只记得糙米粥总是稀得能照见人影，野菜吃来吃去就是马齿苋、荠菜那几样，偶尔能在碗底见点油花，已是难得的“丰盛”。

家里那几只鸡，瘦得胸脯都瘪着，羽毛也没什么光泽，却被阿奶宝贝得紧。鸡笼就搭在屋檐下，阿奶每天都要去瞅几遍，谁要是多看鸡两眼，她便敲着烟杆念叨：“这可是过年的指望，谁家敢动歪心思，看我不打断他的腿！”鸡蛋更是金贵，攒够一小篮就由二哥挑去镇上卖，一文钱两个，换来的铜板要精打细算地花在油盐酱醋上。

这天傍晚，沈青梧刚从地里薅完草回来，就见院子里闹哄哄的。七弟沈知晏和八妹沈青衡蹲在地上，围着个破碗玩得正欢。碗里爬着几只油光锃亮的蛐蛐，还有两只翅膀翠绿的知了，知晏用树枝逗着蛐蛐打架，青衡则拍手笑，小脸蛋上沾着泥，眼睛亮得像星子。

看着那些蹦跳的虫子，沈青梧忽然想起老家。爷爷家不养鸡鸭，可隔壁王婶总爱在院角搭个棚，养着十几只鸡鸭。王婶常去河边摸福寿螺，煮熟了挑出肉来拌糠喂鸭；地里的虫子更是喂鸡的好东西。那些鸡鸭被喂得油光水滑，下的蛋又大又圆。

“知晏，青衡，别玩了。”沈青梧走过去，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想不想让家里的鸡快点长肥，过年能多啃两块肉？”

知晏立刻停了手，眼睛瞪得溜圆：“想！当然想！”他吸了吸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鸡肉的香味，嘴角淌下点口水，赶紧用袖子擦掉，那馋样逗得沈青梧差点笑出声。

青衡却怯生生地拉了拉沈青梧的衣角：“六姐，阿奶说鸡要省着喂……”

“我有办法让它们长得快。”沈青梧蹲下身，指着碗里的蛐蛐，“你看这些虫子，还有河里的福寿螺，都是好东西。把它们弄回来喂鸡，鸭就能长得快，下的蛋也多。”

知晏挠挠头：“福寿螺？就是田里爬的那种大螺蛳？那东西能吃吗？鸭会吃吗？”

“能！”沈青梧肯定地说，“福寿螺肉嫩，虫子有营养，鸡鸭吃了才有力气长肉。你想啊，等鸡长肥了，阿奶说不定能先杀一只给你俩补补身子。”

知晏的脸瞬间亮了，猛地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摸！”

“等等。”青衡却拉住他，小眉头皱着，“可是……烧福寿螺要柴火的。大哥说，柴火要省着用，现在农忙，二哥三哥都没空去山里砍……要是被阿奶知道我们费柴火，会挨骂的。”

沈青梧摸了摸她的头：“别怕，柴火的事我来跟阿奶说。就说这是为了让鸡快点长，以后能多换钱，阿奶会明白的。”

她看着兄妹俩还有些犹豫，又加了句：“再说，福寿螺和田里的虫子多的是，不用花一文钱，就能把鸡喂肥，多划算？”

知晏一听“不用花钱”，立刻拍板：“走，青衡，我们去！我去河里摸螺，你去草地里抓虫子，比谁弄得多！”说着就拉着青衡往外跑，破碗里的蛐蛐和知了也顾不上了，撒了一地，在院子里蹦跶。

沈青梧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嘴角弯了弯。夕阳落在鸡笼上，那几只瘦鸡正伸长脖子啄着地上的糠皮。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里盘算着：等把鸡鸭喂肥了，说不定能先说服阿奶，让青衡和知晏喝上一碗蛋羹——这俩孩子，也该补补了。沈青梧自己去摘点构树叶回来喂鸡，构树叶富含蛋白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