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的地基挖到第三尺时，泥土里翻出了堆叠的铜器。铜盆、铜勺、铜烛台，层层压在青砖下，绿锈间隐约可见梅花瓣的痕迹。张建军蹲在地上，手里捏着毛刷，蘸了清水细细刷洗。铜器上的花纹一点点显现出来，每件器物上都刻着半朵梅花，拼在一起恰好成了一整朵。
“我爷当年是管工的，总偷偷藏些铜器。”老张坐在遮阳棚下，手指捻着一枚铜纽扣转来转去，“陈先生是账房，管着工地上的钱财。笔记本里写着，他俩夜里总偷偷修闸板，说怕水冲垮堤坝，淹了镇上的梅树。”
李太岁将铜器一一摆成圆圈，中间放上那只木箱。正午的日头毒辣，铜器被晒得发烫，梅花纹路间渗出细密的水汽，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圆，像极了水库的俯视图。他耳朵里忽然捕捉到铜器发出的嗡鸣声，那声音混着隐隐的水流声，仿佛有人在水底低语。
张建军的媳妇送来午饭，竹篮里垫着一块绣着梅纹的粗布。“这是从旧货摊淘来的，摊主说是当年账房先生常用的。”她展开布时，李太岁的目光落在布角处，一朵梅花的刺绣映入眼帘，针脚和铜纽扣上的花瓣如出一辙。“老陈说过，他闺女绣活好，最会绣梅花。”他手指轻抚布面，脑海中浮现档案袋里的信纸，字迹旁画着的小梅花随之浮现。
午后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堤坝的泥土被冲刷后，露出了更多的铜器。其中有个铜制的闸板模型，上面刻着细密的齿轮，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李太岁把模型放在水里，齿轮带动水流旋转，水面竟浮现出一朵梅花的形状。老张猛地站起身，拍着大腿喊：“就是这个！我爷说过，陈先生会做机关，能让水流开花！”
雨停后，水库的水面泛起一层铜绿。李太岁的目光定格在闸板缝隙间卡着的一块碎瓷片，那缺口与梅瓶底不偏不倚地契合。他伸手去取，指尖刚触碰到瓷片，水里猛然浮起一串铜铃。铃舌上挂着一片干枯的梅花瓣，摇晃间发出的声音，和夜里皮箱磕碰的声响完全一致。
夜色降临，李太岁把铜铃挂在皮箱的把手上。风穿过铃舌时，铜器突然开始升温，绿锈簌簌脱落，露出底下锃亮的铜色。他翻开老张爷爷的笔记本，最后一页赫然是一张地图，梅花开满的地方标注着一个红点，旁边用铅笔写着两个字——“归处”。
张建军突然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铜制罗盘，神色紧张地说：“在我爷枕头底下找到的，指针总是往水库中心转！”罗盘底座雕刻着一朵梅花，指针则是用铜烟嘴制成的，针尖直直指向闸板的方向。李太岁心中一动，那些丢失的铜器并不是被偷走，而是有人在水里留下了记号，像是撒下了一串铜色的路标。
月光洒满水面时，所有铜器同时发出嗡鸣。李太岁抬头望去，水面上浮现出一道影子。长衫的年轻人正将一只梅瓶拼接到闸板上，岸边另一个人手持铜灯，灯光映照在水面上，透过铜器的反光，朵朵梅花宛若怒放，映满了整个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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