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铜馆的地砖缝里开始冒出铜绿色的苔藓。李太岁蹲下身细看,那些苔藓的纹路竟与馆内铜器上的梅花纹完全吻合,像是有人用铜屑在地上种出了植被。更奇异的是,每当有人走过,苔藓就会泛起金属光泽,脚印处的纹路会暂时断开,随后又慢慢合拢,如同有生命般呼吸。
张建军在给梅树浇水时,发现水管里流出的水带着细微的铜末。那些铜末落在泥土里,竟让梅树根须长出了铜色的绒毛,扒开土层一看,根系在地下织成的网络,与水库底的铜丝脉络连在了一起。“笔记本里画过根须图,”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我爷说陈先生当年在堤坝上种梅树,就是想让树根当铜丝的引子,把水里的铜脉接到岸上。”
这天上午,陈先生的孙女带来了个铜制的听诊器。据说是当年陈先生在工地给工人看病用的,听筒的铜罩上刻着半朵梅花,与老张爷爷轮椅扶手上的梅瓶底正好拼合。李太岁试着把听诊器贴在皮箱上,竟听见里面传来水流声,像是有小溪在铜器间流动,仔细听还能辨出梅花绽放的细微声响。
老张突然示意李太岁把听诊器给他。老人把听筒贴在胸口,听了片刻后老泪纵横:“是我爷的心跳!他总说铜器能传声,当年在工地就是靠这听诊器听闸板的动静,说水流的节奏变了,就是陈先生在水里打招呼。”话音刚落,梅铜馆所有的铜器突然轻微震动,听诊器里的水流声变得急促,像是有人在水底奔跑。
午后,县园艺站的人来修剪梅树,剪刀刚碰到枝条,整棵树突然剧烈摇晃,枝头的铜色嫩芽喷出细小的铜雾。那些铜雾落在修剪过的断口上,竟瞬间长出新的枝丫,速度快得肉眼可见。“这树在自我修复,”园艺师傅惊叹道,“铜末像是催化剂,让细胞分裂的速度加快了几十倍。”
李太岁突然注意到,新抽的枝丫上结出了小小的花苞,花苞的颜色不是常见的粉白,而是泛着淡金色的铜光。他摘下片叶子放在显微镜下,叶肉细胞里竟嵌着细小的铜粒,如同植物在自己的脉络里镶了层金属。这才明白“铜脉通梅”的真正含义——铜与梅早已不是两种独立的事物,它们的脉络在时光里互相渗透,变成了彼此的骨血。
入夜后,梅铜馆的铜器开始往地面渗铜液。那些液体顺着苔藓的纹路流动,在墙角聚成个小小的铜池,池面浮着层梅花形的油膜。李太岁把张念梅的铜镯子放进池里,镯身上的花纹突然与油膜上的图案共振,水面浮出一行字:“铜为骨,梅为魂,水为脉,三世相连。”
张念梅的哭声从里屋传来,这次不是哭闹,更像是兴奋的咿呀。李太岁跑过去,看见婴儿的小手正抓着一缕从窗外飘进来的铜丝,那铜丝的另一端连着梅树的花苞,随着婴儿的晃动,花苞竟提前绽放,花瓣上的铜粉簌簌落在婴儿的衣襟上,连成串细碎的梅花。
老张坐在轮椅上望着这一幕,突然指着婴儿衣襟上的铜花:“看,那是我爷和陈先生的名字!”李太岁凑近了看,果然,铜粉组成的纹路里,藏着两个模糊的名字,像被时光磨平的刻痕,却在新生的温度里重新显形。水库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嗡鸣,他知道,水底的铜脉与岸上的梅根,此刻正在以张念梅为中心,完成一场跨越三代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