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冷了
锦城的冬天还是太冷了，丁程鑫觉得今天早上院长询问理由时，完全可以回答说是冬天自己受不了冻，虽然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狡辩
不由自主地拢了拢棉袄，一看时间都十点多了，今天轮组值班到方念组了，自己也可以顺理成章的“下班”
甩着车钥匙慢悠悠的走出医院，不远处的张真源叫住了他“丁哥，这儿”丁程鑫诧异的抬头，小步跑上前
“哟，难得张主任今个没有熬夜做报表啊”说着，手便搭在张真源肩上
“你可别提那苦日子了，要不是院长的吩咐谁想干这个，我好歹是个主治医师吧”
丁程鑫低头苦笑，张真源在医院可没少惹院长，这才天天活得跟公司里的打工人一样，除了看病就是写报告，时不时跑来烦自己，一顿火锅就想收买自己帮他写小论文，这兄弟是真的命苦啊
“说真的，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那还不是崔主任请客吃饭吗，今天他妹妹的二姨的姐姐的邻居的儿子结婚，给他乐着了，不知道乐些啥，反正就是请吃饭，你去不，我可以稍你，不过就是一篇小论文而已”
“去去去，滚远点，我本来就不想去，我今天去敬老院看我外婆”
“哦，这样啊，帮我跟外婆问好哈”
“装啥，是你外婆吗，喊这么亲切，拜拜宝贝，用餐愉快”
“……滚”
刚刚入冬，尽管是中午，阳光依然冲破不了冷气的屏障，寒意未减
郊区本就远离市中心，丁程鑫当初想给外婆找个离自己医院近的，可老人家喜静，不愿意在大城市中心待着，自个选了这么个地方，还是不错的，院长“妈妈”人很好，知道丁程鑫平时忙，很少联系得上，所以特意给他留了把外婆单间的钥匙，敬老院有三幢，其中一幢跟小区差不多，每层两间，倒是够清静
车子驶进后院，与之随后的是一辆黑色迈巴赫，丁程鑫下车到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没少瞅，不经连连啧叹“有钱人也喜欢隐居避室”
路过连廊，坐在亭子里的老太太们对沈婆子这个孙子记忆深刻得很，小伙子不仅长得好，有礼貌，还是个医生，今个的土黄色风衣，橙色围巾，走起路来栗色卷毛一晃一晃，更乖了
上了四楼丁程鑫一眼便瞧见坐在外面的外婆，急得他小步跑去“外婆，你不是头疼吗，还出来吹风，快快快，进屋去，走”说着，右手搀起老人家“老毛病了又没事”丁程鑫感到自己的手背上被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房间的陈设很温馨，一张床靠着窗户，窗外的树影借光辉显映在白墙上，开门进去右手边就是一张桌子，w老人家就喜欢写写记记，红皮本子还摊着，银边圆珠笔的盖子滑落到脚边
丁程鑫捡起笔盖抬头注意到床边挂着的日历，有些日子被圈圈画画，有些被打上勾“外婆，这日历上，划的啥啊”沈昕扶着膝盖坐下，不假思索便应到“哦，我看那日历怪空的，喜欢乱涂乱画，没什么”丁程鑫表示：这就是老艺术家的职业后遗症吗
沈昕看着自个孙子提来的果篮，出声“责备”“你说你，平时多来来就不用每次都提个果篮，吃不完又浪费”
“我这不是忙吗，好不容易过来肯定要带点东西，您不是爱吃水果吗，哦对了，真源让我带话跟您问好”
“真源这小伙子就是好，还一直惦记我老婆子，哪像你，一周难来一次的”
“行，那我下次争取一周来两次”
“别瞎扯，要不是还有老马跟我聊聊天，我这不一定还等得到你呢”
面对外婆的吐槽，丁程鑫只能无奈笑笑，可瞥到一旁桌上的木珠链子，思绪又被拉回到那个寒冬
五年早已物是人非，只有他自己过不去一个坎，那是他转正后接触的第一场手术，他看着那个母亲，面色残白，头发凌乱，腹部大面积淌血，在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轻碰丁程鑫的手腕，嘴中一直嘀咕着什么，声音太轻听不见，只能看嘴型，她一直重复的是
“救救我儿子……”
而经过一夜抢救，明明……他明明看见心跳已经恢复了跳动，生命指数逐步正常，他很庆幸自己救了这对母子，那位母亲最后清醒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那支戴着有檀木装配的红绳的手微微收回
他忘不掉挂在那个母亲眼角的一滴泪，可当机器发出冰冷的滴滴声时，他的心脏也骤停了……
“鑫鑫？鑫鑫”在一遍一遍的呼唤中，丁程鑫回过神来“你看你，一走神外婆说什么你肯定没有听进去吧，一会你去给隔壁马叔叔送盘水果，就你提来的这些，切好，摆得漂漂亮亮的送去”
“外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对别人这么上心”
“别废话了哈，赶紧的”
隔壁间，年迈的老人看着眼前人沉思着，年轻人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将手肘处的袖子往上一推，“爷爷，我带了点坚果给您，给你放在一边了”
马思宇静静盘弄手中的佛珠，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嘉琪，爷爷跟你说点事”代人落坐后，他牵起自家孙子的手放在手心，仔细打量着，那双被金丝边眼镜框起的丹凤眼不似从前那般透露轻涩，而是凌厉了许多，脸部少了些钝感，棱角分明，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感叹“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这对马嘉祺来说算不上夸奖，也不算一件不愉快的事，只是他对自己的这个父亲马思宁认知太少了，五年前他只保存了清醒后迷茫无措的感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不知道这个自称是父亲的男人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五年来，他会在短时间内回想起以前和母亲的时光，在他的记忆中，没有这个男人，没有一栋别墅，没有拥护自己的下人，最痛苦的一次回想是在梦中重新经历车祸，却又突然跳转到被推入手术室前，那双眼眸，是母亲的吗
虽然这些年马思宇用尽管人脉为他寻恢复记忆的方法，甚至是带他回到母亲的居所，看母亲的照片，那双好看的眼睛，确实和记忆碎片重合了
马思宇自然是看出他心事重重，无奈低头苦笑“我现在分辨不出，你是单纯孝顺爷爷，还是真的对我有点爷孙之间的感情”
“您是我爷爷，我当然要孝顺您”
“嘉琪……算了现在和你也说不清楚，慢慢的你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马嘉祺其实对这个爷爷是有为数不多的亲情的，失忆后，除了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让他有安全感，其他人都让他心存备心，父亲说母亲的死是意外，但也确实因为保护自己而无力抢救。那个时候马嘉祺虽然刚刚出院，可不免觉得揪心，最亲近的人因他而死，愧疚感涌上心头。出院那天来了很多人，包括现在对他全心全意的大伯马思铭，接手公司后也是大伯一直在帮忙，反观父亲与自己越来越疏远。
“爷爷，我去趟洗手间”
丁程鑫抽张纸擦干湿漉漉的手，端起盘子就开始臭屁“怎么样外婆，我刀功和审美不错吧”“去去去，少显摆，感觉给人家送过去”“切，知道了～”
丁程鑫出了门还在美美欣赏自己的水果拼盘，走着没看路，刚到隔壁门口“砰”突如其来的门板直愣愣“贴”上脑门“哎哟我～嘶疼死老子了”
准备去洗手间的马嘉祺开门便看见的是一个栗色毛球一手护着一盘水果，一手捂着脑门表情一脸……额……
四目相对之际，丁程鑫收了收刚刚丢人的状态，尴尬的咳了两声，用不解的目光盯着马嘉祺“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里面老人家的孙子，请问你有事吗”
一听是马叔叔的亲人，栗色毛球把盘子举到马嘉祺胸膛前“这个是隔壁沈奶奶送的，麻烦帮忙转交”
马嘉祺小眼神往下一瞟，皮没有削干净的苹果，切得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哈密瓜，流淌汁水的橙子，以及……果实外还遗留一点泥土的西红柿……
两根细长的手指移开了热情的栗色毛球的“试验版水果拼盘”“不好意思，老人家不爱吃水果，谢谢沈奶奶好意”“啊？这样啊，好吧”丁程鑫失望地端着自己的水果拼盘走了，转身之际小声嘀咕“怎么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不喜欢吃水果啊”
“什么，沈奶奶送我的水果”马思宇听了马嘉祺的转述不知怎滴情绪就上来了“嘉琪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好心送我水果你就帮我收着嘛，你这样搞得人家多尴尬啊”
“可是爷爷，医生说了水果一类的您最近少吃，要是您真的馋了，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
“你这孩子……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轻快的脚步声回响在楼梯间，丁程鑫想到下午的工作和自己空空的肚子后匆匆与外婆道别
冬天总是阴天多，特别是锦城的冬天，不下雪干冷，天色常常阴沉沉的，压抑得慌
丁程鑫在后院门前停顿了几秒，努力看清自己车旁的人影后心中一颤，他的父亲，丁程立
那个男人点着烟，靠着车门，若无其事的样子真像个混混，其实就是。狭长的眼型吸眼时眯成一条缝，笨重的身型偏偏搭上一件陈旧的棉服，破漏的裤子上沾满灰尘，俗气又不雅
丁程鑫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想打人了，克制这种冲动后缓缓上前，丁程立看见人来立马换了幅嘴脸笑盈盈地看着他“程程啊，你来了”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没什么，就是知道你在这，好久不见来看看你”“丁程立，别装了，又是来要钱的吧”“你看，还是你了解爸爸，也不要多少，你看你有多少拿了我就走”
这些年他给的还不够多吗，就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所以自己每次的忍耐在外人眼里是理所应当的，这个赌徒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影响到他的生活，他不想忍了“我告诉你丁程立，今天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快点滚”
马嘉祺被自家爷爷刚刚那么一吵，长了个心眼就找理由开溜，谁知老人家嘱咐他看见沈奶奶的孙子给人家道歉，不是，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啊！我做错啥了？说什么，谢绝了人家好意让人家难堪，他这个爷爷真是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的车停挨着丁程鑫，以至于目睹了这场不太愉快的交流。本来想着人家的私事自己无权干涉，可当看见那个老男人面露气愤，猛得抓住丁程鑫拉车门的小臂时犹豫了几分。见义勇为总比道歉好
丁程鑫带给他惊异只在一瞬间，那一瞬间，他迈出的左脚悬空着，眼睁睁看着丁程鑫毫不留情给了人家一巴掌，然后嫌弃地甩了甩胳膊“拿开你的脏手，没有把你搞进局子已经是我仁义尽致了，别逼我和你翻脸”留给丁程立的只有响亮的关车门声，和车子排留的尾气，似是不甘心，丁程立气得一拳打在墙上“TM的”还爆了句粗口
医院这几天不忙，张真源他们都可以按点下班，只是会有轮组值夜班的规定而已。寂静的小区楼道闪着淡黄色的灯光，电梯口仍摆着“正在维修”的牌子，好在五楼不算高，徒步也不是很累
对于丁程鑫来讲，最治愈的就是回家的这一刻，沉重的呼吸在这一刻都放轻松了，进屋随手关上门换了个拖鞋后，他不怎么喜欢开灯，喜欢借外面的月光和唯弱的万家灯火透光进来。因为这个总是被贺峻霖吐槽说每次从他家喂完猫回来身上都得青一块紫一块。熟悉的猫叫声响起“唉！辣椒粉你来迎接我啦”宠溺的语调好像真的把小猫当自己儿子一般
辣椒粉蹭蹭丁程鑫衣摆，撒娇讨人欢心“哎呦喂让我试试你长胖了没有”说着上手把小猫抱进怀里“嗯～看来你小贺叔叔把你养得不错，是胖了”辣椒粉不爽得喵了一声
躺在沙发上撸猫是多么的惬意，如果没有白天那件事的话
丁程鑫下午因为这件事情绪一直起不来，中午直接没有吃饭，吓得张哥以为他又绝食了，连忙把泡面，肯德基，火鸡面，干脆面，小炒，饺子，面条，粉条全给点了一份
“辣椒粉，你应该也有爸爸妈妈的，如果我没有把你捡来，你爸爸妈妈说不定现在就找到你了，也不用跟我过这种孤单的日子”
“可万一你是爸爸妈妈抛弃的呢，同病相怜啊，我们都没有爸爸妈妈了对吗”小猫已经静静的睡着了，剩丁程鑫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跟你还是有差别的，至少我妈妈没有抛弃我，至于爸爸……我一出生便没有了，那个人不配做一个父亲，不配做一个丈夫”
发现小猫睡着时丁程鑫已经坐了有十几分钟了，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丁程鑫看过备注是院长的便点了接通“怎么了院长”
“小丁啊，明天晚上就开始正式上门问诊了一周两个晚上，你记得明天下午五点到丽江桥旁等着，会有专车送你去马家的”
“这么快？好的我知道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你大学还学过心理学专业吧，脑子清醒清醒，把知识点回忆一下，可能明天会派上用场”
“啊？哦，我知道了”
“少爷，明天就开始正式问诊了，马大伯让我问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提”
“看个医生而已有，林叔你明天把那个医生安顿好等着我下班就行，看着点别让人乱跑，二楼别让他上去，如果要出门的话最好找个人跟着点，总之干了什么盯紧就行”
“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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