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洪被护院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回到了书房。额头的伤口虽然经过福伯临时用纱布按压,但依旧在不断渗血,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将白色的纱布染红了一大片,并且还在缓慢地向外扩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沾染的泥土和霉味,显得格外刺鼻。
福伯端来一盆温水,又取来干净的布条、烈酒和一些止血的草药。他先用温水浸湿布条,轻轻擦拭着赵景洪额头和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而细致,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老爷,您忍一下,我先用烈酒消消毒。”福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险中完全平复。
赵景洪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当冰冷的烈酒触碰到伤口时,一阵剧烈的刺痛瞬间传遍全身,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知道,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
福伯熟练地为他清理伤口、敷上草药,然后用干净的布条一圈圈地缠好。“老爷,您这伤得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福伯一边包扎,一边担忧地说。
“不用了。”赵景洪睁开眼睛,摆了摆手,“现在事情紧急,不能声张。你去库房拿一些消炎的药膏来,先对付一下。等抓住凶手,再请大夫不迟。”他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语气却十分坚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伤势而打乱调查的节奏,更不想让府里的人因为这件事而人心惶惶。
福伯还想再劝,但看到赵景洪坚决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是,老爷。我这就去拿。”他转身走出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赵景洪一个人。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一样,不断回放着地道里的惊魂一幕。那个沙哑的声音、抵在后背的冰冷匕首、黑暗中追逐的脚步声,以及那枚刻着“赵”字的黄铜纽扣,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慢慢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黄铜纽扣。纽扣被他的手心焐得有些温热,上面的“赵”字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字,眉头紧紧皱起。这枚纽扣,无疑是目前最关键的线索。
“老爷,药膏拿来了。”福伯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瓷瓶。
“放下吧。”赵景洪将纽扣重新放回口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福伯,你坐。我有话问你。”
福伯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
“福伯,”赵景洪看着他,缓缓开口,“府里所有男仆的制服,都是统一制作的吗?”
福伯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是啊,老爷。男仆的制服都是每年春天统一在‘瑞祥布庄’订做的,从布料到纽扣都是一样的。为了区分,胸口和袖口的纽扣上都会刻上咱们‘赵’家的字样,这是老规矩了。”
“那你看看这个。”赵景洪再次掏出那枚纽扣,递给福伯。
福伯接过纽扣,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上面的刻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确实是咱们府里男仆制服上的纽扣没错。您看这做工和刻字的手法,还有这黄铜的成色,都是今年春天新订做的那一批。我记得当时布庄的老板还特意说过,这批纽扣的铜料比往年的要好,更耐用。”
“你能看出这枚纽扣是哪个男仆掉的吗?”赵景洪追问,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福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恐怕有点难,老爷。所有男仆的纽扣都一模一样,除非是哪个男仆的制服上正好少了这么一枚,而且位置也对得上,才能确定。府里上上下下有十几个男仆,总不能一个个去检查他们的制服吧?那样一来,动静太大,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赵景洪沉默了。福伯说得有道理。如果大张旗鼓地检查每个人的制服,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让凶手提前做好准备,甚至销毁证据。
“对了,老爷,”福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有一个人可能例外。”
“哦?谁?”赵景洪立刻来了精神,身体微微前倾。
“就是前几天刚被辞退的阿福。”福伯说道,语气有些凝重,“阿福在府里干了两年,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但手脚不太干净。前几天,厨房的王妈丢了二两银子,到处找都没找到。后来还是李管家在阿福的床底下找到了。李管家当时气得不行,当场就把他辞退了。我记得阿福走的时候,情绪很激动,还说过一些‘不会就这么算了’、‘要让李管家后悔’之类的话。”
“阿福?”赵景洪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的印象。他对这个阿福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记得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平时沉默寡言,不太合群,总是低着头走路,很少与人交流。
“他的制服呢?按照规矩,被辞退的仆人应该把制服交回来的。”赵景洪问道,这是赵家的老规矩,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拿着赵家的制服在外招摇撞骗。
“就是这件事奇怪。”福伯的脸色沉了下来,“阿福走的时候,说他的制服前几天洗了之后晾在院子里,不小心被风吹走了,找不到了,所以不肯交回来。李管家当时还很生气,说要扣他的工钱抵制服钱。最后还是我劝了劝,说一个破制服也不值什么钱,让他赶紧走了算了。现在想来,这阿福的行为确实可疑。”
赵景洪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阿福被李管家辞退,心怀怨恨,有明确的杀人动机。他的制服不见了,而地道里发现的纽扣正是府里男仆的。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阿福。难道他就是杀害李管家的凶手?
“福伯,你知道阿福住在哪里吗?”赵景洪问道,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知道,就在城外的贫民窟里,具体是‘柳树巷’三号。”福伯点了点头,“去年冬天他生病,还是我给他送的药,所以记得具体的地址。”
“好。”赵景洪站起身,额头的伤口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立刻带五个护院过去找他。记住,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如果阿福在家,就把他带回来,我要亲自审问。如果他不在家,就仔细搜查一下他的住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特别是和李管家被害有关的证据。”
“是,老爷。”福伯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出去安排了。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赵景洪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瓢泼的大雨,心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他不知道福伯他们能不能顺利找到阿福,也不知道阿福是不是真的就是杀害李管家的凶手。如果阿福真的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把纽扣掉在地道里?是故意留下的线索,还是不小心遗失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赵景洪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额头上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而更加疼痛,包扎的布条又渗出了一些血迹。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性,一会儿觉得阿福就是凶手,证据确凿;一会儿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阴谋。
大约一个时辰后,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福伯带着五个护院走了进来。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脸上带着疲惫和凝重的神色。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泥泞,显然是在雨中奔波了很久。
“怎么样?找到阿福了吗?”赵景洪立刻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福伯摇了摇头,脸色难看地说:“回老爷,我们到了阿福的住处,发现他并不在家。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面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垃圾和杂物,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我们仔细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阿福的人,但发现了这个。”
福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赵景洪。
赵景洪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的刀柄是黑色的,像是某种木质的,上面刻着一些简单的花纹。刀刃大约有三寸长,闪着冰冷的寒光,刀刃上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更重要的是,在匕首的刀柄末端,刻着一个小小的“福”字。
“这是……阿福的匕首?”赵景洪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是的,老爷。”福伯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我们问了旁边的邻居,他们说这把匕首是阿福平时随身携带的,从来不离身。他们还说,昨天晚上,也就是李管家被害的那天晚上,大约三更左右,他们看到阿福匆匆忙忙地回到了住处,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湿,还沾着不少泥土和暗红色的东西,神色看起来很慌张。他进了屋之后,很快就关了门,再也没有出来。今天早上天还没亮,邻居就看到他背着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阿福。被辞退心怀怨恨、制服纽扣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地道里、随身携带的匕首上有疑似血迹、案发当晚行为异常……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将阿福牢牢地钉在了凶手的位置上。
赵景洪紧紧握着那把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匕首的刀柄冰冷刺骨,仿佛带着死者的寒意。如果阿福真的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杀害李管家?仅仅是因为被辞退而怀恨在心吗?还是说,他发现了李管家的什么秘密,所以才杀人灭口?
“继续搜!”赵景洪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立刻派人去城门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看到阿福出城。另外,在城里的各个客栈、赌场、妓院都派人盯着,阿福没有多少钱,肯定不会走太远。只要他还在城里,就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老爷。”护院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转身就要出去执行命令。
就在这时,书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名叫春桃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老……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春桃跑得气喘吁吁,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慌什么!”赵景洪皱起眉头,呵斥道,“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春桃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才带着哭腔说道:“阿……阿皖姑娘……阿皖姑娘不见了!”
“什么?!”赵景洪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阿皖不见了?她为什么会不见?是被阿福绑架了,还是……她和阿福是同伙,一起畏罪潜逃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赵景洪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如果阿皖真的和阿福是同伙,那之前她说的那些话,那些恐惧和委屈的表情,难道都是装出来的?那枚银簪,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看着地上的匕首,又想起了阿皖那双充满恐惧和委屈的眼睛,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阿福真的是凶手吗?那阿皖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这背后,难道还有更深的秘密?
雨还在下,夜色依旧浓重。书房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困惑。赵景洪知道,这场围绕着赵府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他,必须尽快找到阿福和阿皖,才能揭开最后的真相。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