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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把碎玻璃一块块掰下来，掌心被划出细口，血珠渗进灰里，像给焦土点了朱砂。

小井蹲在舷窗下，把捡来的软塑料绳按在窗框上比划，嘴里轻轻数：“一、二、三……”他只会数到十，就从头再来。傻子听着那循环的稚气声音，胸口像被什么悄悄缝补。

他们缺正经材料，却有的是想象力：

——先铺一层废弃的透明食品膜，那是从几百只太空速食袋里剪下来的，薄如蝉翼，却耐零下百度的极寒；

——再把医疗舱里报废的输液软管，剪成极细的圈，用热熔胶（傻子用焊枪一点点烤化塑料棒代替）粘在膜四周，形成缓冲垫；

——最后，傻子拆下三台旧显示器的背光板，抽出里面的聚碳酸酯薄板，按窗框尺寸粗裁，用铜线缠紧，成为最外层的“防爆玻璃”。

阳光第一次透进来时，整个穿梭艇内部像盛了一汪淡金色的湖。小井把手伸进光柱里，让尘埃在指尖跳舞，小声喊：“哥，星星掉屋里了。”

傻子咧嘴笑，把最后一枚塑料铆钉敲紧。那铆钉原是玩具机器人的眼球，现在嵌在窗棂中央，像独眼的小守卫。

夜里，风仍在窗外咆哮，却再不会把寒意灌进来。俩人蜷在座椅拼成的“客厅”，仰头望那方透光的补丁——

傻子说：“以后，这里能看见海。”

小井问：“海是啥颜色？”

傻子想了想，回答：“像你的名字，井里映天的颜色。”

———

γ-09 荒星没有城镇，却有一处流动的“拾荒者集市”：每月一次，几艘老旧驳船降落在垃圾场北端的磁悬坪，带来以物易物的热闹。

傻子背一口袋金属片，小井抱一袋塑料瓶，蓝车底盘拖着他们的全部家当。

集市上飘着怪味：臭氧、焦油、烤蛋白棒的糊香。

傻子换到：

① 一块 40×40cm 的完整舷窗玻璃——从救生艇拆下的真货；

② 一包用真空袋封存的番茄种子——据说能在弱光环境生长；

③ 一支旧式信号枪，只剩三发信号弹。

小井换到：

① 一只会发蓝光的小型陀螺仪——修音匠曾教他，陀螺仪可以稳定小船；

② 三张糖纸，印着不同星系的星图；

③ 一只缺了尾巴的毛绒鲸。

交易完成时，天已擦黑。摊贩们点亮冷光棒，蓝绿紫交错，像把极光揉碎了撒在地上。

傻子把新玻璃绑在背上，小井抱着毛绒鲸，蓝车拖着陀螺仪。

回去路上，尘暴忽起。傻子用身体挡住风，小井把毛绒鲸塞进他怀里，两个小小的心脏隔着绒布贴在一起。

那一刻，傻子第一次承认：他不再只是“傻子”，他是“哥哥”。

舷窗真玻璃装好的第二周，傻子在穿梭艇背风面搭了一个“温室”：

用半截逃生舱门做底，医疗舱拆下的 UV 灯管做光源，输液软管做滴灌。

番茄种子被小井捧在手心，像捧一捧火星。

发芽那天，小井蹲在温室边，一动不动看了两小时。

第一对子叶展开时，他回头冲傻子喊：“哥，它把太阳咬了个小洞！”

傻子笑得差点把焊枪摔在地上。

毛绒鲸则被挂在舷窗内侧，充当“风向指示鲸”。

每当尘暴掠过，鲸尾就拍打玻璃，像真的在游。

番茄长出第六片真叶的那天，小井把毛绒鲸抱下来，给它“浇水”——结果鲸肚子里灌满了滴灌漏出的营养液，晚上竟鼓成一个圆球。

傻子把鲸拆开，倒出液体，重新缝好。针脚歪歪扭扭，却再没漏过一滴。

夜深，番茄的清香混着鲸身上的肥皂味，在穿梭艇里轻轻浮动。

小井把耳朵贴在傻子胸口，小声背修音匠教他的儿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

傻子跟着哼，跑调得厉害，却像笨拙的风，托着孩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