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湾的修船厂名为“鲸落”,由三艘退役航母拼接而成,浮在海面,随潮汐起伏。
傻子被分在“骨架组”,负责把废舰肋骨切割成轻量梁;小井因年纪小,只能做“递灯童”,却每递一次工具都要问一遍用途。
第一周,傻子学会了用等离子弧刀。火花飞溅中,他想起当年焊枪下的塑料铆钉,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小井蹲在巨大鲸骨梁下——那是一根真正的古鲸脊椎化石,被做成厂内主梁——他把毛绒鲸摆在骨节凹陷处,一本正经:“鲸守鲸,骨护骨。”
午休时,傻子把第一根切割完美的钛合金梁递给质检。质检员是独臂老头,外号“锤叔”,曾参加过四次星际海战。
锤叔把梁往肩上一扛,冲傻子竖起大拇指:“小子,切口漂亮得像情书!”
傻子耳根通红。
当夜,小井在宿舍地板用糖纸折了一艘巴掌大的船,船底写着:
“情书号”。
蓝湾每月一次“拟真风暴演习”,模拟早期采矿星遭遇的离子飓风。
演习那日,傻子在甲板固定桅杆,小井抱着毛绒鲸躲进安全舱。
谁料演习半途,真正的太阳耀斑爆发,潮汐引擎故障,冰筏城开始解体!
警报凄厉,巨浪掀起三层楼高。
傻子逆着人流冲向“鲸落”底舱——那里停着一艘尚未完工的试验艇,编号 BB-07,骨架正是他亲手切的钛合金梁。
小井不知何时跟在后面,怀里除毛绒鲸外,还多了一盆番茄——已经结青果。
底舱进水,傻子用肩膀顶开变形的舱门,让小井先爬进艇腹。
启动引擎需要手动点火,傻子摸到腰间——那支旧信号枪。
他装上最后一发红色信号弹,塞进燃料喷射口,扣动扳机。
砰!
信号弹在燃烧室炸开,引燃备用氢氧罐。
引擎怒吼,试验艇破开半塌的船坞,像一条银鲸跃入怒海。
巨浪拍击驾驶室玻璃,傻子紧握舵杆,小井把毛绒鲸顶在仪表盘前,鲸尾当风向标。
一小时后,风暴平息。
试验艇漂浮在平静如镜的海面,四周散落着断裂的冰筏。
通讯频道里传来锤叔嘶哑的笑:“小子,你偷走了我的半成品!”
傻子喘着气答:“借……借三年。”
锤叔:“不用还,它本来就该叫——”
“碎星号。”小井接口,声音脆亮。
三年后,傻子二十岁,小井十三岁。
番茄藤蔓爬满了“碎星号”的温室舱,毛绒鲸被晒得微微褪色,却仍在舵旁守望。
三年里,傻子通过三级焊工、二级引擎维护、一级重力舵考核;小井长高了二十厘米,能独立驾驶单人浮空艇,并偷偷在星图板上画满航线。
期满当日,纪南戈送来买断合同:
“碎星号”正式归属两人,另附赠一套旧式折跃引擎——那是从退役护卫舰拆下的,需要手动校准,风险极高。
签字那夜,蓝湾下起人造流星雨——潮汐引擎释放冗余粒子,点燃夜空。
傻子、小井、锤叔、纪南戈围坐在甲板。
锤叔带来最后一瓶“鲸落私酿”,酒里泡着真正的海盐。
纪南戈举杯:“敬废墟里造船的孩子。”
傻子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敬所有不肯沉的船。”
小井把毛绒鲸放在舵轮中心,轻轻一转。
鲸尾指向星图最边缘的一个坐标——那里没有名字,只标着一颗手绘的、缺角的五角星。
傻子抬头,目光穿过流星雨,穿过三年光阴,穿过灰烬与极寒。
他仿佛又看见 γ-09 的尘暴,看见逃生舱的锯齿门,看见那颗被烤得只剩碎片的塑料星星。
“下一站,”他说,“回家。”
小井纠正:“是新的家。”
折跃引擎预热,蓝光在“碎星号”尾翼汇聚,像一条正在苏醒的鲸。
流星雨落幕,海面恢复镜面般的平静。
远处,新一天的太阳从海平线升起,
照在“碎星号”的彩色旗上——
旗子猎猎作响,像两颗终于长大的灵魂,
像所有不肯沉没的船,
像灰烬之海里,以碎星为舟的——
永恒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