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的晚自习，林砚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保安大叔在走廊尽头拖地，拖把划过地面的声响在空旷里荡出回音。高三（7）班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银影。
他从书包里摸出钥匙——上周高建明让他负责锁门，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指尖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他没立刻开灯，借着月光摸到开关，顿了两秒才按下。
暖黄色的灯光“唰”地亮起来，瞬间驱散了黑暗。林砚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念的座位上——桌面干净得像没被使用过，只有右上角放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标签被撕了一半，露出底下透明的塑料。
他走过去，把那个空瓶扔进垃圾桶，又从书包里拿出块抹布，蘸了点水，把她的桌面擦了擦。水渍在灯光下泛着亮，很快被木头吸收，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物理错题本。可翻了两页，注意力总忍不住往旁边飘。窗外的风一吹，香樟树叶哗啦啦地响，像在催着什么。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牛奶——是早上出门时，妈妈硬塞给他的，草莓味的，说晚上学习喝这个提神。他记得上周在食堂，看到苏念买过同款，只是她当时皱着眉把吸管戳进去，好像不太习惯这个味道。
但她还是喝完了。
林砚捏着牛奶盒的边角，塑料包装被指尖压出浅浅的纹路。他想把牛奶放在她的桌角，像放一把伞、一支笔那样，不用说话，只用沉默传递一点笨拙的关心。
可指尖刚要碰到桌面，又猛地收了回来。
他想起上次递橡皮被拒的场景，想起她皱着眉说“不用”时的样子。也许她只是偶尔买一次，也许她根本不喜欢草莓味，也许……他所有的“记得”，都只是自作多情。
上课铃响前五分钟，苏念走进了教室。
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看到亮着的灯时，她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砚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疑惑。
“你来得挺早。”她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翻书：“嗯，家里有点事，出来得早。”
这个借口蹩脚得可笑，他自己都觉得脸红。好在苏念没追问，径直走到座位旁，放下书包。
她坐下时，目光扫过干净的桌面，又看了看垃圾桶里的空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晚自习开始了。高建明抱着教案走进来，看到亮堂的教室，随口说了句：“今天谁开的灯？挺积极啊。”
林砚的耳朵红了，没敢应声。苏念却在这时抬起头，淡淡地说：“是我开的，刚到。”
林砚猛地看向她，眼里的惊讶藏不住。她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苏念没看他，已经低下头开始刷题，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快得像在反驳他的疑惑。
高建明没多想，点了点头就开始讲题。林砚坐在下面，心里却乱糟糟的，像被什么东西挠着。他偷偷瞥了苏念一眼，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连平时紧绷的嘴角，都好像放松了一点。
也许，她也不是那么难接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不能太贪心，一点小小的意外，已经足够让他开心很久了。
中途休息时，苏念去接水。林砚看着她的背影，终于还是把那盒牛奶拿了出来，放在她的桌角。牛奶盒上的草莓图案笑得很甜，和她冷淡的样子一点也不搭。
他刚把牛奶放好，就见苏念端着水杯回来了。他慌忙转回头，假装看窗外，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脚步声停在座位旁。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牛奶上，停留了很久。
“这是你的？”她突然开口。
林砚的后背僵了一下，硬着头皮“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不喝草莓味的。”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林砚的脸瞬间热了，像被泼了盆热水。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说“我看到你买过”，却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把话咽了回去。她的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可这平静，比任何拒绝都让他难堪。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低下头，指尖攥得发白。
苏念没再说什么，拿起牛奶，放在了他的桌角，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刷题。
那盒牛奶就那样躺在林砚的桌角，草莓图案对着他，像个无声的笑话。他看着它，心里有点涩，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至少，她没有直接扔进垃圾桶。这个念头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晚自习结束时，林砚收拾书包，把那盒牛奶塞了进去。牛奶还是凉的，隔着书包能感觉到那点凉意，像苏念指尖的温度。
江亦舟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林砚笑了笑，背起书包往外走。
路过苏念的座位时，他看到她的水杯空了，杯底还残留着点淡淡的茶渍。他突然想起妈妈泡的菊花茶，说可以清热明目，适合熬夜学习。
也许，下次可以带两包，假装是多买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决了。他摸了摸书包里的牛奶，塑料包装被体温焐得有点软。
还是算了吧。
夜风穿过走廊，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远处的宿舍楼亮着零星的灯，像散落的星星。林砚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只露出点朦胧的光。
他想，没关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就像提前开灯那样，哪怕她没说谢谢，哪怕她根本没在意，至少他知道，那片光亮，曾短暂地照亮过她的座位。
这就够了。
他摸了摸书包里的牛奶，脚步轻快地融进夜色里。明天早上，或许可以把牛奶热一下，自己喝掉。草莓味的，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