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课间操,高三年级被拉到操场开誓师大会。主席台上挂着鲜红的横幅,“距离高考还有268天”的数字被加粗放大,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
校长在上面讲话,声音透过音响传出嗡嗡的杂音,像只没头的苍蝇在耳边盘旋。林砚站在队伍里,昏昏欲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前面飘——苏念站在女生队伍的前排,背挺得笔直,校服外套的拉链又拉到了顶端,连风都吹不动她半分。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认真,连听这种冗长的誓师大会都全神贯注,指尖在裤缝边轻轻蜷着,像是在默数校长讲了几个重点。
“喂,看什么呢?”江亦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校长说要给前五十名发奖金,你说苏念是不是稳拿第一?”
林砚“嗯”了一声,心里却在算另一个数字——他这次周测排到了第三十二名,比上次又前进了十五名。离前五十很近了,离她的名字,好像也没那么远了。
誓师大会结束后,各班按顺序退场。林砚跟着队伍往教学楼走,路过宣传栏时,看到新贴的“学习标兵”照片里,苏念的寸照被放在最中间。照片上的她没笑,眼神还是淡淡的,却比平时多了点柔和,大概是拍照时特意放松了表情。
他停下脚步,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会儿,直到江亦舟在前面喊他,才慌忙跟上去。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男生们都涌去打篮球,林砚却找了个树荫下的台阶坐下。他不怎么会打球,也不喜欢凑那个热闹,倒不如趁这个时间把早上没弄懂的数学题再看看。
刚拿出错题本,就看到苏念抱着本书,在操场另一边的单杠旁坐了下来。她选的位置很偏,被两棵老槐树挡着,阳光只能透过叶隙洒下零星的光斑。
林砚的心跳突然快了两拍。他假装翻书,目光却忍不住往她那边瞟。她看得很入神,手指在书页上滑动,偶尔停下来,对着某个段落皱皱眉,像是在跟谁较劲。
风一吹,她的书页被掀起一角,林砚看清了封面——是本英语原版小说,书名很长,他只认得其中几个单词。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书架上也有几本原版书,是爸爸以前出差带回来的,他一直没敢碰,觉得太难。可现在看着苏念低头阅读的样子,他突然想回去找找看,也许能看懂一点。
正想着,苏念突然合上书,起身往教学楼走。林砚下意识地站起来,想跟上去,脚却像被钉住了似的——他能以什么理由跟上去呢?问她看的是什么书?还是说自己也刚好要回教室?
这些理由都太刻意,像张写满破绽的剧本。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才慢吞吞地坐下,指尖在错题本上划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晚自习前,林砚去小卖部买笔芯,路过冰柜时,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冰柜里的柠檬味汽水排得整整齐齐,瓶身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他想起第一次在她桌角看到的那个空瓶,又想起她拒绝草莓牛奶时说的话,犹豫了两秒,还是拿了一瓶,付了钱。
回到教室时,苏念已经在了。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写竞赛题,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很快,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砚把汽水放在她的桌角,没说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瓶身的凉意透过塑料传过来,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他低着头,假装刷题,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捕捉着她那边的动静。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听见“啪”的一声轻响——是汽水被打开的声音。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悄悄抬起头,正好看到苏念拿着汽水喝了一口,眉头舒展了点,像是缓解了某种疲惫。
她没看他,也没说谢谢,就像那瓶汽水本来就该在那里。可林砚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连之前被拒绝的沮丧都淡了很多。
下晚自习时,苏念收拾书包,把喝空的汽水瓶扔进了垃圾桶。林砚看着那个空瓶,突然觉得,也许她不是不在意,只是不喜欢把感谢挂在嘴边。
就像她替他承认是自己开的灯,就像她现在默默喝掉了他放在桌角的汽水。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平时不显眼,可当他弯腰捡起来时,才发现上面藏着细腻的纹路,闪着只有他能看懂的光。
走出教学楼时,江亦舟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欸,你有没有觉得,苏念好像对你没那么冷淡了?”
林砚愣了一下:“有吗?”
“当然有,”江亦舟说得肯定,“上次你问她化学题,她虽然说得少,但至少回答了;今天你放她桌上的汽水,她不也喝了吗?换以前,她肯定直接扔了。”
林砚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甜。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比昨晚多了几颗,在深蓝色的幕布上闪着光。
他想起操场边那个鲜红的倒计时牌,268天。这个数字曾经让他觉得沉重,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他知道,在这段漫长的倒计时里,他不再是一个人往前走。他的身边,有一个遥远却清晰的身影,像颗星星,虽然隔着距离,却始终亮着,指引着他往前跑。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再努力一点,再靠近一点。也许有一天,他能跑到她的身边,跟她说一句:“你看,我也跟上了。”
夜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过来,林砚的脚步轻快了很多。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错题本,指尖能感受到纸页的厚度——那里面,不仅写着他的错题,还藏着一个关于追赶的秘密,正在一天天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