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思羽就醒了。草堆里带着清晨的潮气,她摸了摸腰间的碳笔,笔杆凉丝丝的,却让她心里安定。王奶奶还在里屋打着轻鼾,小石头蜷缩在草堆另一头,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大概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灶台边。昨晚就想好要给王奶奶画个新碗——老人家现在用的那只,缺口大得能漏下半碗粥,每次喝粥都得弓着背,生怕洒出来。
碳笔在石壁上轻轻游走。这次她画得格外用心,碗口圆润,碗身带着淡淡的弧度,还在外侧画了圈简单的波浪纹——就像她小时候在老家集市上见过的那种粗瓷碗,结实又好看。画到碗底时,她特意加了点力道,想着“要稳当,不能让奶奶端着晃”,墨痕亮起的瞬间,果然比往常更亮了些。
一只温热的粗瓷碗落在手里,沉甸甸的,触感温润。林思羽把旧碗从灶台边拿开,小心翼翼地将新碗摆好,又从怀里摸出药铺老板给的那袋草药,放在碗旁边——这是她能留下的,最实在的东西了。
“要走了?”王奶奶不知何时醒了,摸索着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姑娘,不会一直待在这儿。”
林思羽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奶奶,谢谢您收留我。等我……等我站稳脚跟,一定回来看看您。”
“傻孩子,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王奶奶把布包塞到她手里,“里面是几个窝头,路上吃。小石头那孩子,一早跑去捡破烂了,不然肯定要跟你道别。”
布包沉甸甸的,还带着余温。林思羽咬着唇,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土房。晨曦透过贫民窟低矮的屋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没画完的素描。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离开贫民窟后,主城的繁华再次涌来,马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吆喝声,还有贵族子弟们的说笑声,都像隔着一层玻璃,模糊又遥远。
路过东广场时,她下意识地绕开了——那里还残留着被卫兵拖拽的屈辱,和雷蒙大师冰冷的眼神。碳笔在腰间微微发烫,像是在替她不平。
走到城门口时,林思羽突然停住了脚步。她不想离开主城,至少现在不想。魔法学院的尖塔还在远处闪烁,羊皮纸的纹路还在胸口发烫,她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垮。
“姐姐!”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小石头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我听王奶奶说你走了,给你!”他从麻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林思羽手里。
是个被人扔掉的铜制暖炉,表面的鎏金已经磨掉了大半,开关也坏了,却擦得干干净净。“冬天快到了,晚上冷。”小石头喘着气说,“我知道城外有个废弃的马车,就在树林边,能挡风,你可以去那儿住。”
林思羽看着手里的暖炉,突然想起昨晚画的尖塔模型。她摸了摸小石头的头,把药铺老板教她辨认的几种草药名字说了一遍:“这些草能卖钱,别去富人区捡垃圾了,不安全。”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个野果塞给她,然后背着麻袋跑了,跑两步还回头挥挥手。
林思羽握着那枚冰凉的铜暖炉,朝着城外走去。果然在小树林边找到那辆废弃的马车——木质的车厢已经腐朽,车轮也掉了一个,好在车顶还算完整,能遮风挡雨。车厢里堆着些干草,还有人留下的破毯子,带着股霉味,却比露宿街头强多了。
她把破毯子晒在树枝上,又捡了些枯枝堆在车厢外,假装有人住在这里。夕阳西下时,她钻进车厢,才发现里面比想象中冷。秋风从木板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干草沙沙响。
“要是有火就好了。”林思羽抱着膝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她摸出碳笔,突然想试试——能不能画个暖炉?
她把小石头给的铜暖炉放在面前,仔细观察它的纹路,开关的形状,甚至是表面磨损的痕迹。然后碳笔在车厢的木板上轻轻勾勒,一边画,一边想着“要热,要暖和,要能赶走寒气”。
墨痕亮起时,一个和铜暖炉一模一样的东西出现在眼前。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没有温度。
“果然不行吗?”林思羽有点失望。她试着打开开关,里面是空的,没有炭火。
她不甘心,又画了一次。这次更用心,连暖炉底部的锈迹都画得清清楚楚,心里想着“要有火,红色的火,能烧得很旺”。墨痕亮起时,暖炉还是冰凉的,但打开开关,里面竟有淡淡的红光闪烁,像炭火的影子。
“有进步了。”林思羽笑了笑。她把画出来的暖炉放在腿上,虽然不热,看着那点红光,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夜深了,露水打湿了车厢顶,噼啪作响。林思羽裹紧破毯子,却还是冻得睡不着。她索性坐起来,借着月光研究羊皮纸。上面的构画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试着用碳笔在木板上临摹其中一道最简单的纹路,一边画一边想着“暖炉要热”。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画出来的暖炉突然“嗡”地一声,表面泛起淡淡的热气。林思羽吓了一跳,伸手摸去——真的热了!虽然温度不高,像晒过太阳的石头,却实实在在带着暖意。
她盯着那道符文,突然明白了什么。之前画东西,只是模仿外形,最多加入一点模糊的情感,却从未将精神力和“用途”结合起来。画暖炉是为了取暖,那精神力就该往“发热”的方向集中,而符文,或许就是引导精神力的钥匙。
她又画了个小陶罐,在里面画了水,然后在罐底临摹了那道符文,心里想着“要沸腾”。墨痕亮起时,陶罐里的水真的冒起了热气,虽然离沸腾还差得远,却比之前画的陶瓮进步多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个带符文的陶罐,比之前画的铁盒、木梳维持的时间更长。之前画的东西,最多能维持半天,就会渐渐虚化,化作墨痕消散。可这个陶罐,到后半夜还好好地放在那里,热气也没完全散去。
“原来精神力不仅能让具现物更‘像’,还能延长它们的存在时间。”林思羽看着陶罐里渐渐冷却的水,眼睛越来越亮。她想起老樵夫说的“对精神力的掌控”,或许就是这个意思——不是强行透支,而是精准地引导,让每一分精神力都用在该用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林思羽就在废弃马车里住了下来。白天,她会去城外的树林里找些野菜,用画出来的陶罐煮着吃;晚上,就借着月光练习构画魔法,尝试把符文融入不同的东西里。
她画了把小刀,在刀柄上刻上符文,想着“要锋利”,结果这把刀真的能轻松切开树枝;她画了件厚外套,在里衬绣上符文,想着“要保暖”,穿上后果然比之前画的粗布衣服暖和;她甚至画了只小木桶,在桶底刻上符文,想着“要装水不漏”,结果这只桶真的能装满一整桶水,连缝隙都不渗。
但她也发现,越是复杂的东西,需要的精神力就越多。画带符文的小刀时,她只是有点头晕;画带符文的外套时,却差点晕过去;画木桶那天,她足足睡了一下午才缓过来。
这天傍晚,她正在树林里捡柴火,突然听见马蹄声。抬头一看,竟是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莉莉安,那个穿绿裙子的女孩。
莉莉安也看见了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林思羽?你怎么在这里?”
林思羽下意识地把碳笔藏到身后,攥紧了手里的柴火。
“我……我在捡柴。”她低声说。
莉莉安从马车上跳下来,裙摆沾了点泥土也不在意:“你那天被赶走后,我去客栈找过你,老板娘说你走了。雷蒙大师后来被院长骂了,说他不该那么凶……”她顿了顿,看着林思羽手里的破篮子,“你住在这里吗?”
林思羽点点头,没说话。
“跟我回去吧。”莉莉安突然说,“我家有空房间,虽然我爸爸是风系魔法师,但他很和蔼的,不会像雷蒙大师那样。”
林思羽愣住了。她看着莉莉安真诚的眼睛,心里有些动摇。有个安稳的住处,不用再睡废弃马车,不用再担心下一顿吃什么,这诱惑太大了。
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土的手,又摸了摸怀里的羊皮纸,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你,莉莉安。但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
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还有很多事情要弄明白。构画符文的秘密,魔法学院的真相,还有……她到底能不能用这门被歧视的魔法,在这个世界真正立足。
莉莉安看起来有点失望,但还是从马车上拿了个布包递给她:“这里有面包和药膏,你手上的伤口该擦药了。”她犹豫了一下,又说,“学院的冬季测试还有一个月,院长说……只要有真本事,随时都能去考。”
林思羽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硬实的面包和冰凉的药膏,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谢谢你。”她轻声说。
莉莉安笑了笑,跳上马车:“我会再来看你的!”
马车渐渐走远,林思羽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布包。夕阳的金光照在她身上,也照在远处魔法学院的尖塔上,那抹蓝光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她摸出碳笔,在地上画了朵小小的野菊,这次在花茎上刻了道简单的符文,心里想着“要长久”。墨痕亮起时,野菊在草丛中绽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鲜活,连花瓣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思羽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太好过。但她不再害怕了。碳笔在掌心,符文在心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