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生馆”回来的第二天,林深总觉得心里发慌。夜里梦见自己又站在那朱红门前,门环上的双生娃娃睁着眼,嘴角的笑纹里渗着血,身后传来无数对脚步声,一轻一重,像有很多人在跟着他。
醒时一身冷汗,身边的林澈还没醒,眉头却皱着,像也在做噩梦,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指腹的红绳勒出淡痕。林深轻轻掰开他的手,刚要起身,就看见林澈的后颈——那道红痕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形状,像个小小的“双”字,和馆里门槛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哥,你去哪?”林澈突然睁开眼,声音带着刚醒的哑,眼底却没一点惺忪,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怕他偷偷跑掉。
“去煮点水。”林深的声音很轻,伸手摸了摸他后颈的红痕,“这里怎么变样了?”
林澈的身体僵了一下,赶紧把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红痕,像在藏什么秘密。“不知道……可能是蹭到了。”他的声音有点慌,伸手抓住林深的手腕,“别去了,我不渴,我们再躺会儿吧。”
他的指尖很烫,带着点急切的温度,像在害怕什么。林深看着他眼底的慌乱,突然想起昨天从馆里出来时,门口贴了张新的黄纸,当时没在意,现在却猛地记起来——纸上写着“双生客,成对入,独走者,莫进门”。
“澈澈,你昨天是不是在馆里碰了什么?”林深的声音沉了下去。
林澈的嘴唇哆嗦着,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哥,我怕……”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馆里有好多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一左一右地走,他们看我的眼神好怪……”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好多人?”
“嗯。”林澈的头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在布帘后面,我听见他们说话,一男一女,声音一模一样,说‘又来一对’……我还看见货架后面有影子,两个两个靠在一起,像黏在一块的……”
林深的后背爬满冷汗。原来馆里不是只有他们“一对”,那些所谓的“东西”,根本不是首饰、镜子,是活生生的人?是被馆里留下的双胞胎?
“你是不是碰了货架上的东西?”林深追问,想起规则里“碰了就得带走一对”的话,心里的慌意更重了。
林澈的身体颤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我碰了那对玉镯的裂缝,里面掉出个小银片,刻着‘双生’……我怕你说我,就偷偷藏起来了。”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个小银片,巴掌大,上面的“双生”二字刻得很深,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锈,像干涸的血。林深捏着银片,指尖传来一阵凉意,像摸到了冰。
“哥,我们把它扔了吧。”林澈的声音带着哀求,“我总觉得它跟着我,夜里能听见银片碰着衣服的声音,像有人在我耳边走……”
林深没说话,把银片揣进兜里。他知道扔不掉了,从澈澈碰了玉镯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和这“双生馆”缠上了,像那些被留下的双胞胎一样,成了馆里的“新客”。
下午,林深想去馆里确认一下,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两个穿灰布衫的少年从馆里出来,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步子,连手里攥的铜铃都分不出差别。他们走得很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没看见林深一样,擦肩而过时,林深闻到他们身上有股甜腻的香,和馆里的一模一样。
“他们是……”林深的声音发紧。
身后突然传来林澈的声音,带着点冷意:“是上周搬来巷尾的双胞胎,前天还跟我打招呼,说要去馆里‘顺心’。”
林深猛地回头,看见林澈站在巷口的槐树下,手里攥着那把桃木梳,后颈的“双”字红痕在阳光下泛着光。“你怎么来了?”
“我怕哥出事。”林澈慢慢走过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哥,别靠近他们,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他们的手腕了。”林澈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诡异的笃定,“他们的手腕上系着和我们一样的红绳,绳结是死的,像嵌在肉里……还有他们的眼睛,没有光,像蒙了层雾。”
林深的心里一沉。他想起昨天在馆里看到的“林澈”,想起那些货架后的影子,突然明白过来——这“双生馆”根本不是卖东西的,是“收”双胞胎的,用规则当诱饵,把成对的人留下,变成和那些“影子”一样的存在,永远困在馆里。
“我们回去。”林深拉着林澈往老宅走,脚步很快,像在怕被什么追上。
林澈却没动,反而往馆的方向拽了拽,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哥,你不想知道妈在哪吗?”他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我昨天在馆里听见梳头的人说,‘留够九对,就能见想见的人’……我们再去一次,说不定就能找到妈了!”
林深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林澈眼底的疯狂,看着他后颈的“双”字红痕,突然觉得这孩子早就知道馆里的秘密,甚至在期待“留下”——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见母亲。
“不行!”林深的声音很沉,用力拽着他往回走,“妈不在那里,那里只有陷阱!”
林澈却不肯走,反而攥着他的手更紧了,眼睛里蓄满了泪,像在哀求:“哥,我想妈……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回来,我想让她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就一次,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让人心软。林深看着他眼底的执念,看着他手里的桃木梳,突然觉得很无力——他知道,就算这次拦住了,澈澈也不会放弃,只要“见母亲”这个念头还在,他就会一次次往馆里闯。
巷口的风又起了,吹得槐树叶“哗哗”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那两个灰布衫少年已经走远了,背影贴在一起,像一道分不开的影子。林深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林澈,突然觉得手腕上的红绳勒得发疼,像道无形的锁,把他们和这“双生馆”,和这回字巷,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好。”林深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妥协,“就一次,但你必须听我的,不能碰任何东西,不能抬头,日落前必须走。”
林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的火把,他猛地抱住林深,头埋在他的胸口,呼吸急促地喷在衣领上,带着点兴奋的水汽。“哥,你真好!我就知道哥会帮我的!”
他的手紧紧攥着林深的后背,指尖的红绳勒进肉里,像道细小的血痕。林深能感觉到他后颈的“双”字红痕蹭过自己的下巴,烫得像团火,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重逢”,预热着疯狂。
风里的甜香越来越浓,像从“双生馆”飘来的,裹着点腐气,缠在两人身边,像条无形的蛇,慢慢收紧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