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红绳

琉璃灯灭的瞬间，店里的甜香突然变浓，裹着股腐气往鼻子里钻，像有人把发霉的糖塞进了喉咙。林深攥着“林澈”的手腕，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温软，而是像冰一样的凉，后颈那个“双”字的印子在昏暗中泛着红，像块没干透的朱砂。

“你不是澈澈。”林深的声音发紧，往门口退了两步，后背撞到了桃木门槛，接缝处的“双”字硌得生疼。

“林澈”却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睛里映着柜台后微弱的光，像两团跳动的鬼火。“我怎么不是？”他举起手，手腕上也系着根红绳，和林深的一模一样，“你看，我们都有红绳，都有想留住的人，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啊。”

他的声音慢慢变了，不再是少年的清亮，反而像裹了层棉絮，软得发黏——是那个穿青布衫的女人的声音。林深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林澈”的脸在昏暗中慢慢变模糊，再清晰时，竟成了那个柜台后的女人，手里还攥着那只刻着双生娃娃的铜铃。

“叮铃——”铜铃响了一声，女人的脸又变了，这次是红裙女人的样子，长发垂到腰际，裙摆上的暗红印子像在慢慢渗血，“你想找你弟弟？他在‘里面’呢，和我当年一样，舍不得走了。”

林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黄纸上的规则，想起林澈刚才盯着楼梯顶端的疯狂——澈澈真的上楼了？

“他在哪？”林深往前冲了一步，却被女人拦住了，她的手像铁钳一样抓住林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想找他？得遵守规则啊。”

女人往货架那边指了指，林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才那对玉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铜镜，镜身蒙着层灰，却能隐约映出人影。更诡异的是，镜边缠着根红绳，和林深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旧，红得发黑。

“第三条规则，日落前没走的，得留下‘陪’店里的东西。”女人的声音带着点诡异的笑，“你弟弟选了‘陪’梳头的人，你呢？是选这面镜子，还是选别的？”

林深没说话，目光死死盯着那面铜镜。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擦了擦镜身的灰——镜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是林澈的。

镜中的林澈坐在楼梯顶端，面前放着把桃木梳，正对着一面更小的镜子梳头，长发垂到腰际，穿的却不是蓝布衫，是那件在地窖里找到的红裙子，裙摆垂到楼梯上，像摊开的血。

“哥，你快来啊。”镜中的林澈突然抬起头，对着他笑，眼睛里满是疯狂的期待，“这里有妈喜欢的红裙子，还有永远梳不完的头，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林深的手指紧紧攥着镜边的红绳，绳子勒得指腹发疼。他知道这是幻觉，是店里的“东西”在骗他，可镜中林澈的样子太真实，真实得让他心慌——澈澈是真的想永远留在这里吗？留在这里，做和红裙女人一样的事？

“别信他。”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她又变回了“林澈”的样子，手里拿着那对玉镯，“你看，这对镯子多好看，选它，你就能和你弟弟一起‘留’下来，永远不分开。”

林深猛地转过身，一把推开“林澈”，往门口跑。他知道不能留在这里，不能被这些幻觉骗了，澈澈还在等着他，等着他带他回家。

刚跑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林澈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哥，你别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林深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林澈”不见了，楼梯顶端站着的是真的林澈，还穿着蓝布衫，后颈的红痕清晰可见，手里攥着那把桃木梳，眼睛红红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澈澈？”林深的声音发颤。

“哥，我错了。”林澈慢慢走下来，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不该上楼，不该看梳头的人，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走到林深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是熟悉的暖，不是刚才的冰。“我们回家吧，回老宅，再也不来这里了。”

林深看着他眼底的委屈，心里的疑虑慢慢散了。他伸手摸了摸林澈的头，“好，我们回家。”

两人刚走出“双生馆”，身后的门就“吱呀”一声关上了，朱红色的门和门环上的双生娃娃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从来没开过一样。

回老宅的路上，林澈一直攥着林深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像还没从刚才的恐惧里走出来。林深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攥着，心里却在想——刚才在店里看到的，到底哪些是真的？澈澈真的上楼了吗？他说的“再也不来这里”，是真心的吗？

回到老宅时，天已经全黑了。林深生了炭火，屋里暖融融的，映得人脸上发红。林澈坐在炭火边，手里拿着那把桃木梳，慢慢梳着头发，动作轻得像在怕碰碎什么。

“哥，你手腕上的红绳松了。”林澈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林深低头一看，手腕上的红绳果然松了，他刚想系紧，就被林澈拦住了。“我帮你系。”

林澈的手指很轻，红绳在他手里慢慢绕成个复杂的结，勒得有点紧，却刚好能护住手腕上的红痕。“这样就不会松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满足的笑，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像在说：

哥，这次，你再也跑不掉了。

炭火“噼啪”响了一声，映着林澈的侧脸，后颈的红痕在光下泛着淡红，像块温柔的印记。林深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突然觉得，不管“双生馆”里的是真是假，只要此刻澈澈在身边，只要他们还能守着这栋老宅，守着彼此，就够了。

只是他没看见，林澈把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也系成了同样的结，两个结一模一样，像两道永远解不开的锁，把他们紧紧地“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