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的风总染着三分慵懒,七分自由。
最高的风车正慢悠悠转着,叶片裁过空气的声响,像首没谱的歌。温迪趴在最外侧的叶片上,两条腿悬空晃荡,手里捏着个啃得只剩核的苹果,咬得咔嚓响。
他刚在酒馆蹭完新歌,正借着风势消食,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码头,却被一阵突兀的骚动拽了过去。
那骚动不算烈,是丘丘人的低吼混着小孩的哭腔,像颗小石子砸进蒙德日常的平静里。
温迪本没在意——骑士团巡逻队总在附近,这点麻烦不值当他动用力量。可下一秒,捏着苹果的手顿住了。
风里飘来股气。
不是风神像前被信徒愿望泡软的元素力,不是清泉镇草木抽芽的青涩气,更不是酒馆里麦酒混烤苹果的甜香。
那是极淡的、带点凉意的绿,像初春第一场雨落在冻了一冬的土地上,清得能看见土缝里钻的草芽。
温迪探头往下望。
码头石阶下,几个持石斧的丘丘人正围着个缩在木箱后的小孩,丑陋的脸上泛着深渊特有的灰黑气,喉咙里咕噜着威胁的调子。
小孩哭得满脸通红,小手死死扒着木箱缝,眼看丘丘人的斧头要落下去——
石阶上站着个姑娘。
她看着清瘦,穿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裙,裙摆被风扫得轻轻晃。许是刚下商船,背着个半旧的布包,包带勒得肩膀微微下沉。
脸很白,白得像蒙了层薄雪,此刻却透着慌,眼睛睁得圆圆的,望着丘丘人方向,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指攥着布包带子,指节都泛了白。
是怕了吧?温迪想。寻常旅人撞见这场景,要么尖叫着跑,要么躲得更远,她能站在那不动,已算胆大。
可下一秒,他看见姑娘的指尖颤了颤。
不是害怕的抖,是像被什么蛰了下,极快地蜷了蜷,又猛地攥紧。就在那瞬间,风里的“绿”突然浓了些。
不是爆发式的涌,是像晨雾漫过草地似的,悄无声息地从她身上散开。淡绿色的微光几乎透明,贴地飘向丘丘人,像层薄纱裹了上去。
温迪眯起眼。
他看见丘丘人身上的灰黑气像被泼了热水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了。
那黑气本是深渊附着的戾气,沾着叫人烦躁,缠久了能侵蚀神智,可被这绿光一碰,竟连挣扎都没有,散成细沫,被风一吹就没了。
更奇的是丘丘人。
它们像突然忘了要做什么,举着斧头的手僵在半空,喉咙里的低吼变成茫然的咕噜声。
其中一个低头看了看斧头,又抬头望了望天,竟把斧头往地上一放,转身慢悠悠往海边营地走了。其他几个也跟着,摇摇晃晃的,像群刚睡醒的醉汉。
小孩愣了愣,哭声停了,眨巴着泪眼看着丘丘人走远,又转头望向石阶上的姑娘,小声喊:“姐姐……”
姑娘却像被丘丘人的举动吓了跳,猛地后退半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了望四周,像在找什么,眼神里的慌更重了,连呼吸都快了些。
等目光扫到小孩望过来的方向时,身子猛地一缩,像只被人撞见偷藏食物的松鼠。
她没等小孩再说什么,也没看周围渐渐围过来的旅人,转身就跑。
布包在背后颠了颠,裙摆扫过石阶边的蒲公英,带起一小团飞絮。跑得不算快,甚至有点踉跄,却不敢回头,背影绷得紧紧的,很快钻进码头通往城区的小巷,拐了个弯,没影了。
温迪趴在风车上,手里的苹果核掉了下去,被风托着飘向远方。指尖无意识绕起一缕风元素,那风却颤得厉害,像碰着了极珍贵又极易碎的东西。
“比风神像还纯粹的净化力……”他低声喃了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讶。
风神像的净化力是积淀了千年的信仰,温和厚重,像老槐树的根,稳稳扎在蒙德的土地上。
可方才姑娘的力不一样,它清、净,还带着“无意识”的温柔——没伤丘丘人,只是剥掉深渊戾气,甚至没让她自己察觉。
这可不是普通神之眼持有者能做到的。
风顺着小巷追过去,像条好奇的小狗,轻轻舔了舔她留在石板路上的气息。温迪借着风的眼睛,看见她在巷子里跑了几步,就靠在墙上喘气,手捂着胸口,肩膀还在抖。
不是累的,是怕。
风里飘来她极轻的念叨,断断续续的:“没、没人看见吧……”“怎么又、又这样……”“快点走,快点找个地方……”
温迪挑了挑眉。
怕被人看见?怕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净化力?
他从风车上跳下来,风托着他轻飘飘落在屋顶上,像片羽毛。跟着风的指引往小巷走,脚踩在瓦片上,没发一点声。
巷口的小孩还站在那,被刚赶过来的巡逻队骑士护着。骑士正问:“刚才是你喊救命?丘丘人呢?”
小孩指着小巷方向,眼睛亮晶晶的:“是个姐姐!她站在那,丘丘人就走了!姐姐好厉害!”
骑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看见空荡荡的巷子,皱了皱眉:“什么样的姐姐?”
“穿灰裙子,脸白白的,”小孩想了想,补充道,“她跑很快,好像怕被人找到。”
温迪靠在巷口对面的屋顶上,听着这话低低笑了声。
怕被人找到?是怕被追问刚才的事吧。他见过想藏拙的人,却没见过藏得这么“慌慌张张”的——明明刚救了人,却像做了错事的小孩,恨不得立刻钻地缝。
风又飘回来,绕着温迪转了圈,带回来更清晰的气息。
那气息里除了紧张,还有点别的——很淡的、常年被负面情绪侵扰的滞涩感,像蒙了灰的镜子。
温迪指尖的风元素慢慢稳了,眼神里多了点探究。
能无意识净化深渊戾气,说明她对负面能量极敏感;可这敏感又让她怕生、怕被注视,连救人都要躲着——会不会是……常年被这些“戾气”“负面情绪”缠扰,才养成了躲人的习惯?
就像怕光的苔藓,只能缩在石头缝里。
他突然想起她攥着布包的样子,指节发白,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背包上绣着朵小小的、快磨掉的花,看着像璃月的清心——听说那花能安神,看来她是真的很容易慌。
“有意思。”温迪晃了晃脑袋,转身往风车方向走。没再追,只是让风悄悄跟着那姑娘,像留了个隐形的标记。
风会记得她的气息,蒙德的风从来不会认错人。
他要去酒馆再买瓶苹果酒。等下次“偶遇”时,或许可以递过去——毕竟,总躲着人的小家伙,大概也需要点甜东西,压一压心里的慌吧?
风又起了,带着苹果酒的甜香,漫过蒙德的屋顶,漫过小巷的石板路,轻轻落在某个正躲在图书馆角落、偷偷翻地图的姑娘身后,像句没说出口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