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图书馆的午后,总像被泡在温茶里。
彩绘玻璃把阳光滤成蜜糖色的光斑,懒洋洋地趴在橡木书架上,旧书页的墨香混着丽莎办公桌上的紫罗兰香,连空气都稠乎乎的,吸进肺里像含了口没化的糖。
阿砚缩在靠窗的老位置,膝盖上摊着本《蒙德植物大全》,书角被她捏得发皱——这已是她假装看书的第三个时辰,目光却总像被线牵着,不由自主往阅览区中央飘。
她是来“偷师”的。
望风山地那次力量失控后,夜里总梦见黑雾缠上指尖,惊醒时冷汗能浸透枕巾。
温迪说“力量像溪流,要顺不要堵”,琴团长的信里画着“跟着呼吸走”的小箭头,可她还是慌,直到想起丽莎上次说的“《古代元素总论》里有净化记载”。
今天一早就攥着布包往图书馆跑,却在门口磨了半个时辰——怕撞见丽莎,更怕自己笨,连“偷偷听”都做不好。
“啧,又用蛮力。”
丽莎的声音突然从阅览区传来,带着点慵懒的嗔,像猫爪轻轻挠在心上。
阿砚的脊背“唰”地绷紧,赶紧把脸埋进书里,只留半只眼睛从书页缝往外瞟——
穿紫裙的图书管理员正坐在长桌旁,指尖转着根银魔杖,对面站着个脸红的骑士团新人,手里捧着本封面发灰的古籍,显然是被污染了。
“丽莎小姐,这黑气太倔了……”新人的声音发紧,握着古籍的指节泛白,“我一用雷元素,它就炸毛,书页都焦了个角。”
丽莎轻笑一声,接过古籍。
她没立刻用魔杖,反而用指腹轻轻抚过发黑的封面,像在摸块易碎的琉璃:“你呀,把净化当拆墙了。”
她举起魔杖,杖尖的雷光淡得像层薄纱,“你看,深渊气息就像受惊的小兽,你越凶,它越闹。
得像哄小孩似的,慢慢顺毛摸。”
阿砚的呼吸慢了半拍。
她看见那层淡紫雷光落在书页上,没劈没炸,反而像团暖雾裹住黑气。
原本在纸上游走的灰影,竟真的像被顺了毛的猫,渐渐安静下来,顺着雷光的纹路往外飘,最后在阳光下化成细尘。
连最顽固的书脊角落,都被雷光温柔地“吻”了一遍,连点焦痕都没留下。
“这、这就干净了?”新人看得眼睛发直。
“不然呢?”丽莎放下魔杖,端起骨瓷茶杯抿了口,目光看似随意地往阿砚的方向扫了扫,嘴角勾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净化的真谛啊,是让‘脏东西’自己愿意走。
就像春天化雪,你用火烧,雪化得快,可土地会疼;
你等太阳出来,雪自己就软了,连草芽都能跟着冒出来——温柔才是最厉害的力量,不是吗?”
躲在书后的阿砚,指尖突然发烫。
她想起自己救松鼠时,绿光总不自觉地放轻,生怕碰疼那毛茸茸的小身子;想起图书馆那次,绿光刚碰到魔法书就慢了下来,像知道那是本老古董。
原来那些“控制不住的轻”,不是笨,是身体早懂了“温柔”的道理?以前总怕力量太弱,现在才明白,自己歪打正着,竟摸到了净化的门。
“可、可我一紧张就忘了……”新人挠着头,制服袖口沾着点焦灰,“上次净化个丘丘人营地,我把旁边的萝卜田都劈焦了,还被凯亚队长笑‘比深渊法师还能破坏’。”
“紧张的时候,就想点软乎乎的东西呀。”丽莎晃了晃茶杯,红茶在杯底转圈圈,“比如刚烤好的苹果派,比如风神像下的蒲公英,或者……
藏在心里的小秘密。人一松,元素力也会跟着软下来的。”
阿砚的脸颊“腾”地烧起来。
她下意识想起望风山地的橡树林:阳光透过叶缝洒在身上,暖得像奶奶的手;
想起布包里的紫罗兰糖,油纸被摩挲得发皱,甜香却总也散不了;
想起温迪吹的笛音,像风在耳边哼歌……这些念头刚冒出来,指尖的热意就变得温顺,像条小溪慢慢淌过血管,不再像以前那样乱撞,连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
原来控制力量,不是攥紧拳头喊“别乱晃”,是先让心里的“风”静下来。
她看得太出神,连自己悄悄抬了头都没察觉——目光越过《蒙德植物大全》的书页,直直落在丽莎的手上。
那只涂着紫罗兰色指甲油的手,正轻轻点着《基础元素论》的某一页,指尖的雷元素温柔得像星光,和她印象里“噼里啪啦”的雷电,完全是两回事。
“看来我们的‘旁听生’,终于肯抬头啦?”
丽莎突然转过头,紫水晶般的眼睛撞进阿砚的视线,嘴角的笑意“噗”地绽开,像朵突然盛放的紫罗兰。“刚才说的‘温柔净化’,小阿砚听明白了吗?”
阿砚的脸“唰”地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像被晒透的樱桃。
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书里,连耳朵都恨不得藏进衣领——完了,偷看被抓包了!
心脏“咚咚”地跳,撞得书页都跟着颤,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听见自己“嗡嗡”的耳鸣。
“噗嗤——”
对面传来丽莎低低的笑声,像羽毛搔在心上,痒得她想缩脖子。“好啦,不逗你了。”
她转回头对新人说,“剩下的自己练吧,记得对古籍温柔点,它们可比骑士团的新兵蛋子娇气多了。”
新人红着脸应着,捧着净化好的古籍一溜烟跑了。
阅览区又静了下来,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风铃声“叮咚”相和。
阿砚埋着头,能感觉到丽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暖融融的,像午后的阳光晒在背上,没有半点压迫,倒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坐在旁边做针线,自己趴在膝头看书的日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悄悄抬眼——丽莎正靠在椅背上翻着本厚魔法书,紫色卷发垂在肩头,阳光落在发梢,泛着淡淡的金。
办公桌上的紫罗兰开得正好,花瓣上还沾着点水珠,像刚哭过的小姑娘,睫毛上挂着泪。
阿砚松了口气,却没再把脸埋进书里。
她翻开《蒙德植物大全》,指尖轻轻拂过琉璃袋的插画,试着想橡树林的阳光——
淡绿色的光慢慢从指尖冒出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忽明忽暗,稳定得像颗小星星,安安静静地悬在掌心,连书页都没被吹动半分。
她的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办公区的丽莎,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稳稳的绿光,端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眼底的笑意像涟漪般荡开,连杯里的红茶,都好像甜了几分。
看来她的“小旁听生”,悟性比想象中高呢。
风从窗外溜进来,卷起书页轻轻翻了页。
阿砚看着掌心的绿光,又看了看远处哼着小调翻书的丽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乎乎的。
或许,下次可以不用躲在书后面了。
或许,可以试着往前挪半张桌子。
或许……可以鼓起勇气,问一句“丽莎小姐,那本《古代元素总论》,能借我看看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脸又红了。
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