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将山壁的草叶缀成碎钻,风裹着青竹的凉意掠过,钟离提着竹编食盒立在竹林深处。
食盒里,白瓷杯盛着刚沏的雨前茶,热气在杯口织成细纱,清冽茶香混着竹露的润,漫进晨雾里;
旁侧压着张素笺,“岩王帝君庇佑此方”的墨字工整如刻,是他清晨研墨写就,连落笔的轻重都透着刻意的朴素。
他指尖轻捻竹枝,目光透过叶隙落在凹洞——昨日阿砚撞见他时,抱着书仓惶奔逃的模样还清晰如昨。
那道灰影裹着的,何止是对陌生人的警惕,更像层用“躲”织成的薄壳,怕欠人情,更怕善意背后藏着对她力量的期待。
钟离太懂这种防备,就像地脉深处的清泉,若被强行触碰,只会瞬间缩回岩层。
石板路尽头终于晃来抹灰影。
阿砚背着磨得起毛的布包,布带在肩颈绕了两圈——许是怕再掉东西,连塞西莉亚花瓣都仔细收进了包侧暗袋。
她走到凹洞前,先侧耳听了听动静,又踮脚往竹林方向扫了眼,确认无人后,才蹲下身,指尖先碰了碰杯壁,像在试探水温,又像在确认“是否安全”。
钟离的目光凝在她的指节——那双手刚触到杯沿就轻轻蜷缩,连指腹都泛了白,显然还在犹豫。
果不其然,阿砚拿起素笺反复翻看,眉头微蹙,指尖在“庇佑”二字上蹭了蹭,终究还是捧着茶杯走向草地。
她蹲下身,将茶水缓缓浇进土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草叶下的虫,连杯底最后一滴都倒得干干净净,仿佛那杯茶不是暖意,而是需要避开的“麻烦”。
倒完茶,她没立刻躲进凹洞,反而蹲在原地看了会儿——被茶水浸润的土壤里,竟冒出株细弱的绿芽,顶着嫩黄的尖,在晨露里轻轻晃。
阿砚的指尖悬在芽尖上方,泛起点点淡绿微光,却没敢触碰,只看了两秒,就赶紧缩回手,抱着魔法书躲进了凹洞。
竹林里的钟离轻轻舒了口气。
他原以为阿砚只会机械地“处理”茶水,却没料到她会留意那株新芽,更会下意识泛起净化微光——这细微的停顿,像薄冰上裂了道缝,藏着她不曾显露的温柔。
他想起胡桃昨日说的“阿砚吃杏仁豆腐时笑了”,又想起往生堂后院她净化冥纸时的本能反应,忽然懂了:
这姑娘的防备,从不是冷漠,而是怕自己的“不同”给别人添麻烦,更怕自己的力量,再引来像蒙德那样的关注。
晨雾渐散,阳光穿过竹叶落在凹洞前。
阿砚靠在壁上翻书,指尖偶尔划过“地脉与净化力同源”的批注,眉头轻轻蹙着,像在琢磨什么。
钟离知道,此刻的她,心里定在疑惑自己的力量,也在警惕周遭的善意,却不知这份反复倾倒的茶,早已在她心里埋下了“信任的种子”。
他悄悄转身离开,食盒里的空杯还留着茶香。
走到石桥时,恰逢甘雨提着药箱经过,见他望着山壁方向,轻声问:“钟离先生,还是没等到她收下茶吗?”
“快了。”钟离点头,眼底泛着温和的笑意,“明日换清心花茶吧,你说过,这茶能安神。”
甘雨愣了愣,随即懂了:他是想让茶的暖意,再软些,再轻些,好慢慢漫进阿砚紧绷的神经里。
凹洞内,阿砚翻书的手突然顿住。
她隐约感觉到道温和的目光,不像胡桃那样热烈,也不像陌生人那样探究,反而像蒙德清晨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而不烫。
她抬头往竹林看,只有竹叶“沙沙”作响,什么都没有,可心里那点莫名的安心,却久久没散——
就像温迪坐在风神像上唱歌时,投向她的眼神,纯粹又温柔。
她不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正为她盘算着“明日的茶”;
更不知道,自己反复倾倒的茶水,不仅浇活了草芽,也在悄悄软化着心里的薄壳。
山壁下的绿芽还在轻轻生长,阿砚在璃月的故事,也正随着这杯杯凉透的茶,慢慢朝着“温暖”的方向,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