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云,漫过山壁时,阿砚的帆布鞋已轻轻叩响石板路。
她没像往常那样往凹洞躲,反而停在拐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布包带——
那带子被琴用银线补过,针脚里还藏着蒙德的余温,此刻却因一份隐秘的期待,轻轻发颤。
凹洞旁,竹编食盒果然静立如初。
白瓷杯口腾起的热气,在雾中织成细弱的银线,旁侧压着的素笺上,“岩王帝君庇佑此方”的墨字,已从最初的陌生,变成了每日清晨的默契。
这是第七天。
从枫树林接过胡桃那碗甜软的杏仁豆腐,到玉京台收下甘雨递来的清心花,阿砚对这杯“信徒之茶”的警惕,正像晨雾般慢慢消散。
她依旧没敢尝一口,却会特意提前一刻钟来,看热气在杯口慢慢蜷成圈,听风穿过竹林时带起的轻响,仿佛这场无人对话的等待,是独属于她的晨间仪式。
阿砚蹲下身,指尖先碰了碰杯壁——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腹漫开,比前几日低了约莫两度,像是有人特意候着温度,怕烫到她这双总在躲闪的手。
她拿起素笺,指尖拂过工整的笔画,忽然想起甘雨浅紫眼眸里的温和,心里冒出个软乎乎的念头:
或许,这位“信徒”,也是个会把善意藏得很轻的人?
“应该是吧。”她对着空气小声嘀咕,把素笺轻轻压回原处。
目光落进杯底时,阿砚愣了愣——今天的茶里,没有清冽的雨前茶叶,反倒浮着层雪白花瓣,在水中舒展如蝶,是她在蒙德从未见过的模样。
清甜的香气钻进鼻腔,像甘雨送的清心花被揉进了水里。
阿砚忍不住凑近杯口轻嗅,紧绷的肩线悄悄松了些。
指尖在杯沿绕了三圈,最终还是捧着茶杯走向草地——倒茶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草叶下的虫,连最后一滴都顺着杯壁缓缓淌进土里,没溅起半点泥星。
茶水渗入时,几株嫩绿的芽尖突然撞进眼里。
它们从之前被茶水浸润的土壤里冒出来,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在雾中轻轻晃,像在跟她打招呼。
阿砚的指尖悬在芽尖上方,犹豫两秒后轻轻碰了碰——嫩得能掐出水的触感,让她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淡的笑,连指尖都泛起点微光。
原来,她每天倒掉的茶,竟也能养出这样可爱的小生命。
竹林深处,钟离的指尖轻轻捻着片竹叶。
他看着阿砚蹲在草地上,像对待珍宝般触碰嫩芽的模样,眼底的温和如春水化开。
这七天,他从雨前茶换到清心花茶,从滚烫调到微温,一点点试探着她的接受度。
而此刻那抹极淡的笑,像颗种子落进心田,让他想起甘雨昨日递来清心干花时的叮嘱:“此花性温,最能安惶惶之心。”
阿砚将空杯放回食盒,转身躲进凹洞。
她从布包里掏出丽莎的魔法书,却没立刻翻开,反而摸出那朵快蔫的清心花——
花瓣边缘已泛出浅褐,她小心地把花搁在石台向阳处,指尖泛出缕淡绿光,轻轻扫过花瓣。
绿光散去时,蔫掉的清心花竟重新舒展,雪白花瓣上凝着细碎的光,连香气都浓了几分。
这是她昨天刚摸索出的小技巧:用极弱的净化力滋养植物,既不耗力,也不会引来注意。
阿砚盯着重生的花,眼里盛着欢喜,仿佛终于找到与自己力量和平相处的方式。
竹林里的钟离,看着石台上重焕生机的清心花,眼底先掠过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温和。
他原以为这力量只用于驱散,却不知它还藏着滋养生命的温柔,像春雪融水,悄无声息间就能唤醒新生。
晨雾渐散,阳光漫过山壁,落在食盒与清心花上。
阿砚靠在洞壁翻书,指尖偶尔泛出的微光,轻轻拂过“地脉与净化力同源”的批注。
她不知道“信徒”是谁,也不知道这份约定会持续多久,却在心里悄悄盼着:明天的茶,会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