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堂后院的桂树,正把细碎的金瓣往青石板上撒。
阿砚站在月亮门的阴影里,磨得起毛的布包带被攥得发皱,指腹反复蹭过袋口——那里面装着甘雨手绘的地脉图谱,边角还沾着绝云间的晨露气息,是她此刻唯一的“勇气支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跨进往生堂,不是被胡桃的红衣追着跑,也不是躲在货箱后偷看,而是真的想试试,用自己的力量做点什么。
“小阿砚!你总算来啦!”
红衣像团跳动的火焰,突然撞进桂香里。
胡桃提着乌木盒奔过来,墨色流苏在肩头晃出雀跃的弧度,盒盖没扣严,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冥纸边角,“我还以为你要再犹豫三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愿意帮我啦!”
阿砚的耳尖“唰”地红了,往后缩了半步,帆布鞋在石板上蹭出浅痕:“我、我就是想试试……要是弄砸了,你别笑我。”
她的目光落在乌木盒上,指尖无意识泛出缕极淡的绿光——那是听到“冥纸”二字时的本能反应,却又被她飞快压了回去,怕这份力量再像在蒙德时那样,引来惊慌的目光。
“怎么会笑你!”胡桃把盒子往石桌上一放,“咔嗒”一声打开。
冥纸泛着暗沉的光,边缘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像被雾裹住的蛛丝,“这些是从层岩巨渊回收的旧冥纸,沾了地脉浊气,我用符箓烧了三次都没清干净,钟离先生说‘得用温和的力疏导’,整个璃月,也就你能做到啦!”
阿砚的指尖悬在冥纸上方,心里像被桂花瓣轻轻挠着。
她想起绝云间岩石旁的热茶,想起素笺上“宜静心”的墨字,深吸一口气,终于让那缕绿光慢慢落在纸页上——
淡绿的光像春溪漫过石滩,顺着冥纸的纹路缓缓游走,暗沉的底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连缠绕的黑气都像遇了暖阳的霜,悄无声息地化了。
最奇妙的是纸页边缘的褶皱,竟在绿光里慢慢舒展,变得平整如新,还沾着点清心花般的淡香。
“哇!比符箓好用一百倍!”胡桃拍着手跳起来,拿起净化后的冥纸对着阳光看,“你看这纸,比新的还白!钟离先生要是在,肯定要夸你‘天赋异禀’!”
阿砚赶紧收回手,绿光瞬间敛去,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没、没什么……就是跟着感觉来的。”
可心里的雀跃却压不住——这是她第一次坦然用力量做事,没有恐慌,没有躲闪,只有完成一件事的踏实,像终于找到归处的鸟,翅膀都变得轻快。
“跟着感觉才厉害呢!”胡桃把冥纸叠好,突然凑近,琥珀色眼眸里闪着好奇的光,“对了,你是不是见过钟离先生?他最近总往绝云间跑,还带了清心花的茶,说‘要等个怕生的姑娘’……”
阿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指尖抠着布包带:“没、没有……我只是听说他懂地脉。”
她不敢说,自己躲在灌木丛里看过他放茶;不敢说,素笺上的字迹和山壁旁的一模一样;
更不敢说,那句“谢谢你的茶”在心里练了无数遍,却没勇气说出口。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胡桃看出她的窘迫,把乌木盒往她面前推了推,“咱们继续,争取天黑前弄完,晚上请你吃望舒客栈新出的红豆杏仁豆腐,我昨天尝过,甜得能粘住舌头!”
阿砚点点头,重新伸出手。
这次的绿光稳了许多,像被驯服的小兽,温顺地漫过一张张冥纸。
阳光穿过桂树枝桠,在她手背上织出金斑,连风都变得温柔,只把桂香往她鼻尖送,没半分打扰。
胡桃坐在石凳上,托着下巴看她,偶尔递杯温水,或者帮她把净化好的冥纸码整齐,后院静得只剩桂叶“沙沙”响,和纸张轻擦的微声,像首软乎乎的歌。
“看来,进展很顺利。”
温和的声音突然传来,阿砚的手顿了顿,抬头时,正见钟离提着竹编食盒走来。
深色长袍沾着点桂瓣,步伐从容得像与后院的静融为一体,岩元素气息柔得像裹了层棉,没有半分压迫。
他走到石桌旁,拿起一张冥纸,指尖轻轻拂过,眼底泛起浅淡的惊讶:“力量纯粹又温和,连纸纤维都没损伤,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钟离先生!你来得正好!”胡桃立刻举起一块刚净化的冥纸,“你看小阿砚多厉害,你的方法都没她的好用!”
钟离笑了笑,把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两碟桂花糕,糖霜在光下泛着细闪,还有一壶温热的桂花酒,“处理了这么久,该歇会儿了。这是望舒客栈的点心,配酒正好解乏。”
胡桃立刻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好吃!比杏仁豆腐还甜!”
阿砚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一块。
桂花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混着淡淡的酒香,疲惫瞬间被冲散。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钟离温和的目光,心里突然涌起股勇气,声音细得像蚊蚋,却很清晰:“钟离先生……谢谢你的茶。”
钟离的眼底泛起了然的笑意,轻轻点头:“不用客气。”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解开了藏了许久的结。
阿砚看着石桌上的冥纸、桂花糕,看着身边笑盈盈的胡桃,和目光温和的钟离,突然觉得,躲了这么久,怕了这么久,原来坦然接受善意,坦然使用力量,是这么温暖的事。
桂树还在落瓣,有的落在冥纸上,有的落在食盒边,有的沾在阿砚的发梢。
往生堂的阳光正好,照亮了冥纸上的淡香,也照亮了她心里曾经被恐惧笼罩的角落——
原来在这里,她不用躲,不用怕,只用做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