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山壁揉成一片软白时,阿砚的帆布鞋已碾过石板路的薄霜。
布包侧袋里,胡桃新塞的清心干瓣蹭着指尖,而凹洞旁的竹编食盒,正裹着暖香静静躺着——
白瓷杯里的桂花乌龙泛着琥珀光,茶汤表面浮着的细碎泡沫,像把晨光揉进了茶里,甜润的香气漫在雾里,连微凉的风都沾了几分暖意。
她蹲下身,指尖先碰了碰杯壁。
温感从指腹漫开,不烫唇也不凉手,是钟离一贯的精准——仿佛算准了她赶路的时辰,算准了她习惯的温度,连茶底沉着的桂花,都比上次多放了半撮。
阿砚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再像从前那样慌着躲开,而是捧着茶杯转身,走向那片被茶水养得葱郁的草地。
清澈的茶汤顺着杯沿缓缓倒出,落在刚冒头的三叶草嫩芽上。
水珠沾着叶片滚进土壤,阿砚指尖泛出缕淡绿微光,像给小苗盖了层薄暖的纱——从前她总怕这份力量惊到别人,如今对着这些绿意,却敢坦然让光流淌。
那些曾瘦弱的小苗,如今已长到半指高,叶片翠得能映出人影,连周围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蓝紫色小花,花瓣上的晨露晃着光,像撒了把碎钻。
“今天的茶,比桂花糕还香呢。”阿砚对着草地小声说,声音轻得像雾,却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她把空杯放回食盒,目光落在旁边的素笺上:“今日有雨,宜备伞。”
字迹工整,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伞形符号,墨线还带着点颤抖,显然是刻意画得俏皮,和往日的沉稳截然不同。
阿砚把素笺叠成小方块,放进布包最里层——这是她第一次敢在山壁多待,靠在凹洞的石壁上,掏出甘雨手绘的地脉图谱。
指尖顺着红笔标画的线条慢慢划,想起昨天甘雨教她的“力量疏导法”,耳朵轻轻蹭过她手背时的暖意还在,心里的慌像被茶雾洇散,多了些对未来的期待。
竹林深处,钟离靠在粗壮的竹干后,将这一切收进眼底。
他看着阿砚倒茶时温柔的侧脸,看着她用微光护着小苗的认真,看着她看到伞形符号时弯起的眉眼,眼底的温和像化开的春水。
从第一次放茶时的忐忑,怕她扔掉、怕她抗拒;到后来她悄悄倒茶却躲进凹洞;
再到如今敢坦然停留、敢小声分享——每一步都慢,却每一步都踩着默契的节拍。
“钟离先生!我就知道您在这儿!”
胡桃的声音突然撞进雾里,还没等她喊第二句,钟离已抬手比了个“轻”的手势。
红衣少女捂着嘴快步走来,墨色流苏晃着雀跃:“您看小阿砚!现在都敢在外面待着了,还会给小苗喂茶!”
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进钟离手里,“这是新晒的清心干瓣,比上次的香,您下次给她泡花茶用!”
钟离刚接过布包,雨丝突然飘了下来。
细如牛毛的雨落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阿砚赶紧收起图谱,从布包里掏出把油纸伞——伞面是淡青色的,边缘绣着圈清心花,是她早上看到素笺后,特意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她撑开伞,抬头往竹林方向望了望,像在确认什么,才背着布包往璃月港走。
“您看!她真的带伞了!”胡桃兴奋地小声说,“您也太了解她了!”
“不是我了解,是她愿意信。”钟离看着阿砚撑伞远去的背影,雨丝落在伞面上,泛着细碎的光。
话音刚落,就见那道淡青色身影突然停住,转身往回跑——阿砚快步走到食盒旁,小心地把茶杯放进去,又扯了几片宽大的竹叶,盖在食盒顶上,避免雨水渗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再次撑伞离开,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却没了往日的慌张。
“哇!她还会回来收茶杯!”胡桃拍着手,眼睛亮得像星星,“这哪是您送茶,明明是双向的呀!”
钟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阿砚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指尖捏着的清心干瓣,似乎也沾了几分暖意。
雨越下越大,他和胡桃走出竹林,食盒上的竹叶被雨打湿,却牢牢护着里面的茶杯,像守护着一份双向的默契。
或许不用太久,这姑娘就会愿意转过身,在山壁的晨雾里,坦然地对他说一句:“钟离先生,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