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碗筷刚收进厨房，邓媛就看见沫卿抱着书包往房间走，背影蔫得像株被雨打蔫的向日葵。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自从上周开始，女儿每天放学回家都低着头，眼眶红红的，问她什么都只说“没事”，晚上房间的灯总要亮到后半夜，早上起来眼底的青黑一天比一天重。
邓媛端着盘切好的芒果走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闷闷的回应：“进来吧。”
沫卿正趴在书桌上，手机屏幕亮着，是和林薇的聊天记录，最新一条停留在“贺执今天投进了三十个三分，却把球砸在篮板上了”。听到开门声，她慌忙按灭屏幕，转过头时，眼角的红还没褪去，睫毛上甚至挂着未干的泪珠。
“怎么又掉金豆豆了？”邓媛把果盘放在桌上，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廓，“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跟妈妈说说，是不是阿执那小子欺负你了？”
提到贺执的名字，沫卿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眼泪“啪嗒”一声掉在练习册上，洇出个小小的水痕。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妈……”
这一声委屈的呼唤，彻底坐实了邓媛的猜测。她心里又气又疼，这两个孩子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贺执那小子看着冷淡，其实把沫卿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他怎么欺负你了？”邓媛拍着女儿的后背，语气里带着点压不住的火气，“是不是跟别的女生走太近了？还是对你发脾气了？你说，妈去跟他妈妈念叨念叨！”
“不是……”沫卿摇着头，眼泪把校服袖子洇湿了一大片，“是我们吵架了……他不理我，都好几天了……”
“吵架？”邓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小情侣哪有不吵架的？但他不理人就不对了！阿执那孩子看着稳重，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不行，我得跟焉焉说道说道。”
她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备注是“焉焉”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回头看了看女儿通红的眼睛，没再犹豫，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贺执妈妈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媛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卿卿又给你带了好东西？”
“焉焉，我跟你说个事，”邓媛的语气带着点严肃，“你家贺执是不是跟我们家卿卿吵架了？这孩子这几天回家天天哭，问她什么都不说，肯定是阿执欺负她了！”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贺执妈妈惊讶的声音：“吵架？不能吧？贺执昨天还说卿卿给他带了草莓味的糖呢……等等，这臭小子是不是又犯倔了？我问问他！”
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贺执妈妈拍桌子的声音，还有贺执闷闷的反驳声。过了两分钟，她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点歉意：“媛媛，对不住啊，是这臭小子不对！我问清楚了，好像是吃什么醋了，跟卿卿闹别扭呢！你别生气，我这就带他过去给卿卿道歉！”
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门铃就响了。邓媛去开门，果然看见贺执妈妈拽着贺执站在门口，贺执低着头，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把半张脸都埋在领子里，活像只犯错的鹌鹑。
“阿姨好。”他的声音闷闷的，像含着块棉花。
“进来吧。”邓媛侧身让他们进来，看着贺执被他妈妈推着往客厅走，“卿卿在房间呢。”
贺执妈妈把贺执往沫卿房间的方向拽：“还愣着干嘛？去给卿卿道歉！你说你这孩子，多大点事至于跟人家小姑娘置气？卿卿对你多好，天天给你带早餐，帮你抄笔记，你就这么欺负人？”
贺执的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一步蹭半天，被他妈妈狠狠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往房间走。
沫卿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坐直了身体，假装在看物理错题。门被推开，贺执低着头走了进来，他妈妈和邓媛跟在后面，像两个尽职的监工。
“卿卿，你看谁来了？”邓媛走到女儿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笑意。
沫卿抬头，撞进贺执带着点愧疚和别扭的眼睛里，心里的委屈突然翻涌上来，又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题目。
“你看看你，把人家姑娘委屈成什么样了？”贺执妈妈伸手在贺执背上拍了一下，语气又急又气，“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卿卿？我告诉你，这丫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小子要是敢把我的儿媳妇弄跑了，你就等着挨揍吧！快点给我道歉！”
贺执被说得头都快埋到胸口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他妈妈瞪着他，“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跟卿卿闹别扭！”
贺执的脸涨得通红，偷偷看了一眼沫卿，见她还是低着头，嘴唇抿了抿，声音带着点委屈和不服气：“我……是她先和那个什么学长……走太近了……我……我不是故意不理她的，就是有点生气……”
“学长？”邓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用胳膊肘碰了碰沫卿，“哦~原来阿执是吃醋了呀~卿卿，看来你对他很重要啊，这小子都学会吃醋了。”
沫卿的脸瞬间红了，抬头瞪了贺执一眼：“我跟学长就说了几句话！就是送资料而已！”
“几句话你脸红什么？”贺执立刻反驳，眼里带着点委屈，“那天在食堂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后来还跑到班里找你……”
“你俩别吵了。”贺执妈妈笑着打圆场，拉着邓媛往门口走，“看来是我们在这儿不方便，让他们自己说吧。臭小子，你要是今天不哄好卿卿，就别想回家了！”
邓媛也跟着笑：“就是，阿执，好好跟卿卿说说，有话别憋在心里。”
两个妈妈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略显局促的呼吸声。
贺执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偷偷看了一眼沫卿，她还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心里的那点别扭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后悔——他怎么就忍得住这么多天不理她？看她哭成这样，他心里比谁都难受。
“沫卿……”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放得很轻，像怕吓到她，“对不起，我不该不理你。”
沫卿没说话，只是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
贺执的心沉了沉，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东西，递到她面前——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是沫卿最喜欢的草莓味，边角都被捏变形了。
“这个……是你上周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吃。”他的声音带着点紧张，手指不停地抠着玻璃纸，“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那天在食堂看到你跟周宇琛学长说话，就……就有点不舒服。后来看到他去班里找你，就更生气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小心眼，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他越说声音越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睛里的紧张和懊悔看得沫卿心里一软。
沫卿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瞪着他：“你看到什么了就生气？学长就是来送高三的数学错题集，前后不到五分钟！我跟他说我有男朋友了，他还祝我们好好的呢！你连解释都不听，就一直不理我，你知道我多难过吗？”
“你说你有男朋友了？”贺执愣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星，“真的？”
沫卿被他抓重点的本事气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呢？”
贺执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伸手想帮她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只能笨拙地说：“对不起，沫卿，我不该不信任你，也不该对你发脾气。这几天我也不好受，打球的时候总走神，物理题也做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带着点恳求，眼神里的紧张和害怕看得沫卿心里一暖。其实她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觉得委屈，觉得他不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那你以后还这样吗？”她吸了吸鼻子，语气软了下来。
“不了！”贺执立刻摇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以后我要是不高兴了，就直接跟你说，再也不冷战了！你要是不想听我说话，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
他说着，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递给沫卿：“这是我这几天写的……对不起，写得不好。”
沫卿疑惑地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开头是“对不起沫卿”，后面记着他每天的心情——“今天看到沫卿跟林薇说话，没理我，心里有点疼”“物理课分组，她离我很远，想跟她道歉，没敢”“今天投进了五十个三分，可还是不开心，因为她没来看”……
看着那些笨拙又真诚的文字，沫卿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甜的。她合上笔记本，抬头看着贺执，认真地说：“贺执，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要好好说，不能再这样了。”
“嗯！”贺执重重地点头，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用掌心紧紧裹住，一点点把温度传过去，“再也不会了。”
房间外，两个妈妈靠在门上，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和笑声，相视而笑。
“看来是没事了。”邓媛笑着说，“这俩孩子，跟我们当年一样，吵吵闹闹的才热闹。”
“就是，”贺执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阿执这臭小子，也就卿卿能治得了他。以后啊，我们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了。”
房间里，贺执还在跟沫卿絮絮叨叨地道歉，说着自己这几天有多后悔，有多想念她带的早餐，想念她讲题时软软的声音。沫卿听着，心里甜甜的，觉得这场冷战虽然难熬，却让她明白了，原来在他心里，她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点温柔的光晕。贺执低头看着沫卿的眼睛，认真地说：“沫卿，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沫卿的脸颊瞬间红了，点了点头，把脸往他身边靠了靠，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心里安定得像找到了港湾。原来最好的爱情，不是从不吵架，而是吵过之后，还能坚定地走向彼此，把所有的别扭和误会，都变成更懂对方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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