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细看

晚自习的铃声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得整栋教学楼都晃了晃。沫卿把物理练习册往书包里塞时，

“换衣服。”贺执今说得坦然，听筒里突然响起布料滑落的窸窣声，“刚打完球，一身汗。”

沫卿的脚步猛地顿住，书包带勒得肩膀发紧。她想起下午张琪琪在草稿纸上画的腹肌轮廓，笔尖戳出的小坑像此刻自己乱跳的心跳。“哦，”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白球鞋，“那你换吧，我挂了。”

“别挂。”贺执今的声音突然凑近，电流声都变得清晰起来，“等你上车了再说。”

公交站台的长椅被晒了一整天，还带着点余温。沫卿坐下时，手机屏幕映出她泛红的耳尖。3路车晃晃悠悠地进站，她跟着人群往上走，投币时听见贺执今在那边笑：“找到座位了吗？”

“嗯，靠窗。”她把手机架在膝盖上，看着窗外的树影往后退，“你换完了？”

“嗯。”

沉默像潮水似的漫上来，车厢里报站的声音都变得很远。沫卿数着掠过的路灯，突然听见贺执今说：“刚魏延迟发消息，说你们下午在教室看视频了？”

她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差点把手机碰掉在地上。“没、没有，”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关节发白，“我们在讨论题。”

“讨论腹肌的题？”贺执今的笑声裹着电流滚过来，“物理题还是生物题？”

沫卿把脸埋进臂弯里，鼻尖蹭到校服袖口的皂角香。“贺执今你耍流氓。”她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像只受惊的小兽。

“哪有，”他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我是想说，视频里拍得不清楚。”

公交猛地一个刹车，沫卿的手机差点滑出去。她慌忙攥紧时，听见那边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手机被架在了什么地方。“你干嘛？”

“没干嘛，”贺执今的声音里藏着笑意，“给你看样东西。”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视频通话的请求。沫卿盯着那个跳动的绿色按钮，手指悬在上面半天不敢按。车厢里的灯忽明忽暗，前排的阿姨正在给孩子削苹果，果皮转着圈落进塑料袋里。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贺执今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他房间的白墙，挂着幅皱巴巴的篮球明星海报。他好像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没入领口——他穿了件黑色的短袖，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能看见锁骨往下一点的地方，皮肤泛着被热水烫过的粉。

“看什么？”沫卿把手机往下压了压，只露出半张脸，睫毛在屏幕上投下片小扇子似的阴影。

贺执今没说话，突然往后退了两步。手机镜头晃了晃，最后稳稳地对着他的上半身。黑色短袖被他拽着往上卷了卷，露出的腰腹线条比视频里清晰百倍，紧实的肌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腰线往下收得利落，被灰色运动裤勒出的轮廓分明得让人心慌。

“下午那个视频拍糊了，”他的指尖在腰侧敲了敲，声音有点低，“这个……看得清楚点。”

沫卿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她盯着屏幕里那片小麦色的皮肤，视线像被粘住似的挪不开，直到贺执今抬手在镜头前晃了晃，才猛地回过神，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都在发颤，耳朵烫得像要冒热气。

“让你看清楚啊，”贺执今笑得不怀好意，“不是好奇吗？”

“谁好奇了！”沫卿抓起书包挡在脸前，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贺执今你赶紧把衣服放下来！”

“不放，”他好像换了个姿势，镜头里露出点天花板的吊灯，“你还没看清楚呢。”

公交车报站的声音突然响起，沫卿这才发现自己坐过了两站。她慌忙抓起手机往车门跑，下车时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下。夜风迎面吹过来，稍微吹散了点脸上的热意，她站在站台边，听见贺执今在那边问：“坐过站了？”

“要你管。”她气鼓鼓地往回走，路灯把她的影子踩在脚下，“赶紧把衣服拉好。”

屏幕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她犹豫着把手机举起来，看见贺执今已经把短袖拽回原位，只是领口依旧敞着。“刚才跑什么，”他的嘴角还扬着，“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比吃人的还过分。”沫卿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边的灌木丛里有虫鸣此起彼伏，“快把视频挂了，我要走路。”

“不挂，”贺执今突然凑近镜头，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陪你走回去。”

影子被路灯切成一段一段的，沫卿数着脚下的地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虫鸣还响。“魏延迟说你要发照片？”她突然想起下午的话，问得没头没脑。

贺执今的耳尖倏地红了，镜头晃了晃，像是他转了个身。“他胡说的。”

“哦。”沫卿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有点蔫。

沉默又开始蔓延，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听筒里轻轻撞着。走到小区门口时，沫卿突然听见贺执今说：“其实……是想发的。”

她猛地抬头，撞进屏幕里他亮晶晶的眼睛。“想发早上拍的，”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点不好意思，“在操场捡手机的时候，魏延迟说光线正好。”

沫卿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那段三秒钟的视频，白衬衫被风掀起的一角，腰侧紧实的线条，还有他耳尖烤过似的红。“为什么没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怕你觉得我奇怪。”贺执今挠了挠头发，湿漉漉的发梢翘起来，“魏延迟说女生会觉得这样很刻意。”

小区的保安亭亮着灯，大爷正趴在桌上打盹。沫卿踮着脚往单元楼走，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不会。”

“什么？”

“我说不会奇怪。”她站在楼道口的灯下，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屏幕里的贺执今正睁大眼睛看着她，“你发的话……我会看的。”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贺执今的嘴角一点点扬起来，像颗被剥开的橘子糖，甜意从屏幕里漫出来，沾得她满手都是。“那现在看行不行？”他突然往后退了退，黑色短袖又被他拽了上去，“就看一眼，比照片清楚。”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惊醒，“啪”地亮起来。沫卿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看着屏幕里清晰的轮廓，指尖在手机壳上划得飞快。贺执今的腰侧有颗小小的痣，像粒被阳光晒化的巧克力豆，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看够了吗？”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指尖在那颗痣旁边轻轻点了点。

沫卿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慌忙把手机往下移了移，只露出一双眼睛。“贺执今你耍流氓。”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气音，却没什么力气。

“哪有，”他笑得更欢了，把衣服放下来时，领口依旧敞着，“这叫展示健康的体魄。”

“歪理。”沫卿哼了一声，推开单元楼的门，“我到家了，挂了。”

“等等，”贺执今突然叫住她，镜头晃了晃，好像他凑近了看，“明天早自习……我带草莓薯片？”

沫卿的脚步顿住，想起下午魏延迟叼着薯片跑过的样子，还有林薇红透的耳根。“不要，”她抿了抿嘴，看见屏幕里的人有点失落，又补充道，“要番茄味的。”

贺执今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落了满地的星星。“好，”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番茄味的，管够。”

挂了视频，沫卿靠在门板上，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刚才的通话界面，贺执今的头像还是那只歪着头的柴犬，此刻却好像带着点揶揄的笑。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落在地板上，像铺了层薄薄的银霜。沫卿走到书桌前坐下，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浮力公式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腹肌轮廓，像颗藏在草稿里的糖。

她拿起笔，在那个轮廓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笔尖落下时，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窗外的虫鸣，轻轻撞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