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糖风

晨读课的铃声还没散尽，沫卿刚把英语课本立成遮挡的小屏风，桌角就被轻轻撞了下。是贺执从斜后方递来的玻璃罐，罐口系着浅橘色的丝带，里面装着颗颗裹着透明糖纸的橘子糖，阳光透过糖纸，在课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我妈昨天熬的糖浆做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混在周围“Good morning”的朗读声里，却格外清晰，“比上次买的甜些。”

沫卿指尖碰到玻璃罐时，能感觉到残留的体温，她悄悄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橘子香飘出来，和窗外樟树的气息缠在一起，成了初秋早晨独有的味道。她捏出一颗糖，刚要放进嘴里，就被林薇用胳膊肘顶了下腰：“哟，某人这是把糖厂搬来了？”

这话让周围几个同学都看过来，贺执的耳尖瞬间红了，赶紧把身子转回去，假装翻课本，指节却悄悄攥紧了书页。沫卿把糖藏进桌肚，对着林薇瞪了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那糖纸在手心硌出浅浅的纹路，像藏了个会跳的小秘密。

第一节是物理课，老王抱着厚厚的练习册走进来，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又被粉笔涂掉重写：“距离高考还有318天”。他把练习册往讲台上一放，粉尘在晨光里飘着：“昨天的压轴题，全班就三个人做对，贺执、沫卿，还有……”

话没说完，教室里就响起低低的哄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沫卿的脸颊发烫，赶紧低头盯着练习册上的电路图，假装研究滑动变阻器的滑片方向。贺执却突然举手，声音比平时亮了点：“老师，我那道题最后一步是沫卿提醒我的。”

这话一出，哄笑声更明显了。老王推了推眼镜，笑着摆手：“行，你们俩是‘黄金搭档’是吧？那这节课就你们俩上台，把解题步骤讲给大家听。”

贺执起身时，白衬衫的衣角扫过沫卿的课桌，带起一阵风，裹着橘子糖的甜香。他走上讲台，拿起粉笔的姿势很轻，指尖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竟盖过了窗外的蝉鸣。沫卿盯着他写的受力分析图，看着他把她昨天随口提的“辅助线画法”写得格外详细，连标注的箭头都比平时画得圆润些，像在刻意留着让她补充的空间。

“这里要注意摩擦力的方向，”他突然回头，目光正好落在她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沫卿，你再跟大家说下为什么不能选B选项？”

沫卿攥着笔的手紧了紧，站起身时，感觉全班的目光都聚在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看见贺执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半个黑板的位置，粉笔灰落在他的袖口，像撒了层细雪。“因为物体在匀速运动时，摩擦力和拉力是平衡力，”她的声音渐渐稳了下来，指尖点在黑板上的公式，“所以摩擦力大小等于拉力，和速度无关。”

“说得对。”贺执接过话头，顺手把她额前垂落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老王都咳嗽了两声，沫卿的脸颊瞬间烧起来，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练习册，却感觉后颈都在发烫——刚才他指尖碰到皮肤的地方，像落了片暖烘烘的糖风。

课间操时，女生们都躲在树荫下跳皮筋，苏晓晓抱着本《物理错题集》蹲在石凳上，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划着。沫卿刚帮林薇捡了掉在地上的皮筋，就看见贺执和魏延迟从篮球场那边跑过来，篮球在他手里拍得“砰砰”响，汗水把他的额发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白T恤的后背晕开深色的汗渍，却一点都不难看，反而像幅随性的速写。

“沫卿，”他在她面前停下，手里攥着瓶刚拧开的冰镇可乐，瓶身凝着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刚讲题累了吧？喝点这个。”

魏延迟在旁边起哄：“哟，这可乐可是他跑了两栋楼去小卖部买的，说要给‘物理小老师’补补。”

贺执瞪了他一眼，伸手把可乐往沫卿手里塞：“别听他胡说，就是顺路买的。”话虽这么说，他的耳尖却红到了耳根，连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沫卿接过可乐，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触电似的缩了下。可乐的凉气顺着指尖往上爬，却压不住心里的热，她拧开瓶盖喝了口，甜丝丝的气泡在舌尖炸开，混着刚才残留的橘子糖味，成了这个早晨最甜的味道。“谢谢，”她小声说，把可乐抱在怀里，像抱着个会发热的小太阳。

“不客气。”贺执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塞进她另一只手里，“这个配可乐，不那么腻。”

林薇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沫卿的腰：“瞧瞧，这都快成你的专属小糖铺了。”沫卿赶紧把糖藏进兜里，假装看苏晓晓的错题集，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贺执那边瞟——他正和魏延迟抢篮球，动作敏捷得像只小豹子，阳光落在他扬起的嘴角上，亮得晃眼。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响起的蝉鸣。沫卿正在整理物理笔记，突然感觉桌底被什么东西碰了下，低头一看，是贺执递来的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晚上要不要一起去书店？我想买本英语作文书。”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球，像只吐舌头的小狗。

她攥着纸条，指尖在“一起”两个字上反复划着，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她回头看了眼贺执，他正假装演算数学题，眉头却轻轻皱着，像在紧张她的答案。沫卿拿出笔，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小小的橘子糖，旁边写着：“好，放学在校门口等你。”

把纸条递回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贺执展开纸条，看到那个橘子糖时，嘴角瞬间扬起来，连演算题的步骤都写得比平时工整了些。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校门口的樟树被镀上了层金边。沫卿收拾书包时，贺执已经背着单肩包站在教室门口等她，白T恤换了件干净的，领口还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和橘子糖的味道混在一起，格外好闻。

“走吧。”他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水彩画。路过小卖部时，贺执突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吃冰棒？绿豆味的，和上次你给我的一样。”

沫卿点点头，看着他跑过去，白衬衫的衣角在风里飘着，像只展翅的小鸟。他拿着两支冰棒回来，递了支给她，包装纸上还沾着水珠。“我妈说绿豆冰棒解暑，”他咬了口自己的冰棒，含糊地说，“现在虽然入秋了，但中午还是有点热。”

沫卿咬了口冰棒，甜丝丝的绿豆沙在嘴里化开，凉意顺着喉咙往下走，却让心里更暖了。她看着贺执的侧脸，夕阳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连咬冰棒的样子都格外可爱。

书店里人不多，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贺执径直走到英语区，拿起本《高考英语作文素材》，却没立刻翻看，反而转头问沫卿：“你觉得这本怎么样？上次老师说我作文里例子太少。”

沫卿凑过去，指尖碰到书脊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这本挺好的，”她指着其中一页，“里面有很多校园生活的例子，你写起来会顺手些。”

贺执点点头，把书抱在怀里，又拿起本物理练习册：“这个你要不要？里面有很多压轴题，咱们可以一起做。”

她看着那本练习册，封面上印着“冲刺高考”的字样，突然觉得高三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有个人陪着一起刷题，一起讨论错题，连枯燥的公式都变得甜起来。“好啊，”沫卿笑着说，“以后咱们可以每天放学后一起做题。”

贺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星星落进了眼里。他把两本书都递给收银员，付钱时，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塞进沫卿手里：“先含着，等下回去的路上再吃冰棒。”

走出书店时，天已经有点暗了，路灯渐渐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披上了层温暖的纱。贺执帮沫卿提着那本物理练习册，手指偶尔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会像触电似的缩一下，然后偷偷笑起来。

“明天早自习，”贺执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把我整理的物理错题集带给你，里面有几道题和今天讲的类似。”

“好啊，”沫卿点点头，想起早上他在讲台上帮自己拨头发的样子，脸颊又有点烫，“那我明天把我的英语笔记带给你，里面有很多作文常用的句型。”

走到公交站台，沫卿要坐的车来了。她上车前，贺执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指尖轻轻攥着，像怕她跑了似的。“沫卿，”他的声音有点紧张，耳尖又红了，“那个……橘子糖好吃吗？我妈说下次可以做柠檬味的，你喜欢吗？”

沫卿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映着路灯的光，还有她的影子。“喜欢，”她小声说，“橘子味的就很好吃。”

车子开动时，她从车窗里往外看，贺执还站在站台边，手里抱着那本英语作文书，看着她的方向，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为止。沫卿把橘子糖放进嘴里，甜意顺着舌尖往心里钻，连晚风都带着糖的味道。

回到家，沫卿把贺执给的橘子糖放进玻璃罐里，和之前的放在一起，满满一罐，像装了整个夏天的甜。她翻开那本物理练习册，扉页上贴着张小小的橘子糖贴纸，是贺执的字迹：“一起加油，考上想去的大学。”

窗外的蝉鸣已经淡了些，月光洒进房间，温柔而安静。沫卿躺在床上，想起贺执今天的样子——讲题时认真的侧脸，递糖时紧张的指尖，拉着她手腕时的温度，心里像揣了颗小太阳，暖洋洋的。

她知道，这个秋天的风，都带着橘子糖的甜。而这份甜，会像路灯的光一样，陪着她走过高三的每一天，直到和贺执一起，站在想去的大学门口，再剥开一颗橘子糖，笑着说：“你看，我们做到了。”

第二天早自习，沫卿刚进教室，就看见贺执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本物理错题集，却一直往门口看。看见她进来，他赶紧把错题集递过来，封面上还沾着片小小的樟树叶，像是特意夹进去的。“里面有几道题我标了重点，”他的声音有点轻，“你看看，不懂的我们课间一起讨论。”

沫卿接过错题集，指尖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翻开错题集，每道题旁边都有详细的解析，重点步骤用红笔标了出来，最后一页还画了个大大的橘子糖，旁边写着：“今天的糖在你桌肚的玻璃罐里。”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带着樟树的清香和橘子糖的甜，晨读课的朗读声变得格外温柔。沫卿知道，这个秋天，还有很多甜甜的日子，在等着他们一起度过，而每一个日子，都会像这橘子糖一样，裹着风的温柔，甜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