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阳透过窗帘缝隙,在荧脸上投下一道金痕。她猛地坐起,混沌的意识在陌生房间里宕了半拍:柔软的床榻、窗外雀跃的鸟鸣、空气中浮着的草木香——这不是深渊那永夜般的幽暗。
“蒙德……”她喃喃出声,记忆才如潮水般回笼。
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日头已爬得老高,显然是睡过了头。深渊从无昼夜之分,时间只凭能量潮汐的涨落计数;而提瓦特的阳光像温软的绒被,裹得她睡得比预想中沉,连整晚的噩梦都没搅碎这难得的安稳——梦里,紫色水晶正一寸寸攀上她的脚踝,凉得刺骨。
“咕……”肚子突然发出响亮的抗议。昨晚和安柏在猎鹿人吃的蜜酱煎肉早消化殆尽,荧摸向腰间布袋,指尖触到几枚冰凉的深渊结晶——在这地方,它们恐怕连块面包都换不来。她需要提瓦特的货币,那个叫“摩拉”的东西。
“得找份活计。”她对自己说,低头看向安柏借的制服。昨夜折腾半天才弄懂的纽扣又松了两颗,袖口空荡荡晃着,裤脚扫过脚踝时总绊步子。深渊的衣物从无这般繁复,要么是块粗布系根腰带,要么直接用能量织就,哪像提瓦特的衣裳,单是系带就够学半天。
下楼时,旅馆老板娘吉丽安正用布巾擦着玻璃杯,阳光照得她银白的发丝泛着光。“早啊,小姑娘。”老妇人抬眼笑,眼角皱纹像绽开的菊,“睡得还好?”
“挺好的,谢谢您。”荧轻声应着,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角——她没说,梦里的水晶凉意,到现在还残留在骨缝里。
“厨房剩了点早餐,虽凉了些,垫垫肚子也好。”吉丽安指了指后厨小门,“吃完把盘子放水池就行,不用管。”
荧感激点头。厨房的木桌上,几块麦面包和一碗杂粮粥安静躺着。深渊的食物向来是能量凝结的硬块,味同嚼蜡;可眼前这凉透的粥,入口竟带着淡淡的米香,面包边虽有些干,咽下去时却暖得让她鼻尖微酸。
填饱肚子,荧揣着吉丽安给的临时通行证出门。安柏说过,冒险家协会总有些采集、送信的委托,报酬够糊口。她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蒙德的晨市正热闹:卖花姑娘的篮子里堆着风之花,红得像燃着的小火焰;主妇们围着菜摊挑拣番茄,笑声混着“三摩拉一斤”的吆喝;几个孩子在喷泉边追跑,蒲公英绒被他们踩得漫天飞。
她踮脚避开人群,很快找到了冒险家协会的摊位——木牌上刻着展翅的鹰徽,穿绿衣的凯瑟琳正低头整理文件,发尾那束蓝绳随着动作轻轻晃。荧深吸口气,走上前:“您好,我想接些委托。”
凯瑟琳抬头,露出职业化的浅笑:“欢迎!请出示您的冒险之证。”
“冒险之……证?”荧愣了愣。
“是第一次来蒙德吗?”凯瑟琳笑意不变,“新冒险家需先完成资格考核,比如击败几只丘丘人,或是采集十份风车菊。”她目光扫过荧晃荡的袖口和细瘦的手腕,补充道,“采集类任务对初学者更友好些。”
荧的脸腾地热了。她确实没战斗过——深渊居民靠魅惑或能量操控自保,可她连这两样基本功都残缺。“我……再想想。”她低声说,转身匆匆离开,身后的热闹仿佛都成了刺。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跑了四五家店铺:酒馆要会调果酒的服务生,她连杯子都端不稳;铁匠铺需能抡锤子的学徒,她握起小锤都晃;花店缺懂花草的帮手,她只认得出深渊里带毒的荆棘。日头爬到头顶时,荧瘫坐在喷泉边,看着水花在阳光下碎成金片,忽然怀疑自己的决定——或许该直接出城找“源初之心”?可维卡斯的话又响在耳边:“没准备就闯,等于去送死。”
“嘿!这不是救了斯坦利的姑娘吗?”
荧抬头,见猎鹿人餐馆的莎拉围着红围裙站在面前,手里还拿着块擦桌布。“你好。”她勉强扯了扯嘴角。
莎拉在她身边坐下,擦桌布搭在膝头:“找工作不顺?”
荧惊讶于她的敏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垂丧的样子,笑了笑:“我不太会你们这里的活。”
“刚来蒙德都这样。”莎拉笑起来,眼角有颗小痣,“我头回端盘子,一天打翻了七杯苹果酿。”她拍了拍荧的肩,“要不你中午来帮我打杂?我教你端托盘,按小时算摩拉,熟练了再正式雇你,成不?”
荧的眼睛亮了:“真的可以吗?”
“当然!就当谢你救了斯坦利。”莎拉起身,“走,这会儿正忙呢。”
可接下来的两小时,简直是场灾难。她打翻了三杯苹果酿,把蜜酱煎肉扣在客人裤子上,还差点让整盘菜滑落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荧手忙脚乱用抹布擦客人的裤子,脸涨得像熟透的苹果。
客人是个红发高个男子,眉峰皱了皱,却没发火,只沉声问:“新来的?”
“是……”荧不敢抬头。
“迪卢克老爷,实在抱歉!”莎拉急忙跑过来,“荧今天第一天……”
“迪卢克?”荧猛地抬头——男子穿的深蓝外套绣着银纹,腰间那枚火元素神之眼红得像燃着的炭,比她见过的任何深渊能量都灼眼。
“无妨。”迪卢克站起身,“账单记在晨曦酒庄。”他看了荧一眼,“下次当心。”
等他走后,荧眼圈都红了:“我搞砸了……”
莎拉拍她后背:“没事!他没要赔偿就好——那条裤子是上好的丝绸,值好几万摩拉呢。”
下午三点,莎拉还是给了荧一小袋摩拉。“明天还来不?”她问。
荧攥着钱袋,轻声道:“谢谢您,可我大概不适合这个。”她不想再给莎拉添麻烦。
离开猎鹿人,荧数了数摩拉——只够付两天房费。她漫无目的地走,直到一栋石砌建筑撞进眼帘:圆顶覆着青瓦,门口两尊天使雕像持书而立,门楣刻着“西风骑士团图书馆”。
荧的心跳突然快了。图书馆——或许有“源初之心”的线索?安柏说过,外来者能随便进,只要不吵。她摸向腰间布袋,骨片正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推开厚重的木门,荧倒吸口气:高耸的书架排得像迷宫,直达天花板,移动楼梯在架间缓缓滑;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书脊上投下紫的、蓝的光斑;空气中飘着羊皮纸的旧味,混着淡淡的蔷薇香。
她轻手轻脚走进去,几位学者埋首典籍,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都清晰。图书管理员的位置空着,只有杯红茶放在桌上,热气蜷着往上飘,显是主人刚离开。
骨片在布袋里越来越烫,几乎要灼手。当她走到某排书架前,热度突然飙升,荧差点低呼出声。这排书格外古老,书脊烫金的标题都褪了色:《提瓦特古代文明考》《元素力起源假说》《七神纪年》……最厚的那本《提瓦特风物志》,封面刻着缠枝纹,边角都磨圆了。
荧伸手取下书,刚翻开扉页,一个慵懒又带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哦?对蒙德历史感兴趣?可爱的新面孔。”
荧吓得差点把书扔了。转身时,见位穿紫蔷薇纹长袍的女子倚在书架上,手里端着那杯红茶,碧绿的眼睛半眯着,像刚睡醒的猫。
女子看着二十五六岁,栗色长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在脸侧,衬得脖颈细白。她眼尾微微上挑,笑时嘴角有个浅梨涡,可眼底的光却锐得像针。“我好像没见过你呢,小可爱。”她走近一步,红茶的花香混着她身上的蔷薇香漫过来,“是安柏昨天带回来的那位……远方旅人?”
荧的喉咙发紧。她知道我?下意识抱紧书,点头:“是,丽莎小姐。”她瞥见对方胸前的名牌。
“荧,对吗?”丽莎又靠近些,荧能看清她长睫毛在眼下投的影,“像星光一样好听。”她指尖似无意拂过荧抱书的手背。
就在接触的瞬间,荧体内某种东西突然醒了——那是她作为魅魔的本源,虽残缺,却真实存在。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散开,让她汗毛都竖了起来。
同时,丽莎指尖闪过一丝极淡的电弧,快得像错觉。她瞳孔猛地收缩,慵懒的笑僵了瞬,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锐光和……震惊?她迅速收回手,笑又挂了回去,眼底却多了层探究。
“这里书多,要我推荐些基础读物吗?”丽莎语气没变,荧却敏锐捕捉到她指尖的微颤。
心跳如擂鼓,手心沁出冷汗。她发现了什么?那电弧是……“谢、谢谢丽莎小姐,我自己看看就好。”荧抱着书,躲到最角落的位置,后背却像被目光钉住,烫得难受。
《提瓦特风物志》在手中重得像块铁。荧强迫自己翻页,可刚才的触碰总在脑海回放。书页上的字都成了模糊的影,直到一句极轻的话飘进耳:“不是元素力,也不是深渊教团那种污秽……”
荧猛地抬头,阅览室空无一人。丽莎坐在管理员位置,正优雅地抿红茶,目光却飘向窗外,像在自言自语。
“……这种纯粹又矛盾的生命气息,混着丝甜蜜的诱惑本质,却又笨笨地收着?”
这次荧听清了——丽莎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却像直接在她脑里响。荧的血液瞬间凉了。她知道了?她能看穿深渊的伪装?“甜蜜的诱惑本质”——这分明是说魅魔的能力,哪怕她自己都没掌握。
必须走。现在就走。
荧合上书,尽量轻地起身,刚要把书放回书架,丽莎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是正常音量:“找到感兴趣的内容了吗,荧小姐?”
荧僵在原地,像被冻住的蝴蝶。丽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笑温和得像春日风,绿眼睛里的探究却让她发冷。“我……随便看看。”她把书递过去,指尖都在抖。
丽莎接过书,指尖又擦过她的手腕。这次没有电弧,可那奇异的暖意又涌上来,荧的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随时欢迎再来。”丽莎笑得甜,“图书馆九点开门,我通常都在。”她顿了顿,尾音拖得有些长,“特别是对那些……特殊的研究课题,我很乐意帮忙。”
荧勉强点头,快步冲向出口。直到图书馆的门在身后关上,她才发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摸出布袋里的骨片,它不仅烫,还多了种奇怪的脉动,像在回应什么。
“她知道了……”荧喃喃自语,抬头看向图书馆的彩色玻璃窗。窗后,紫色身影静静立着,正望着她的方向。蒙德的风拂过发梢,暖得像安柏的笑,可荧却觉得冷——这自由之城,似乎藏着比深渊更难测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