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老地方"茶馆的窗户,这家隐匿在巷子深处的店铺几乎没有顾客。我坐在最里面的包厢,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秦阳迟到了十七分钟。
门帘被掀开,秦阳带着一身雨水和寒意走了进来。他没有道歉,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你父亲的调查笔记,"他压低声音,"原件。档案室里那本是经过删改的。"
我接过笔记本,封面上是我父亲熟悉的笔迹——《特殊案件调查记录》。翻开第一页,一张照片滑落出来:年轻的徐世南站在实验室里,身旁的台子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女孩左锁骨上已经画好了蝴蝶标记的轮廓。
"这是..."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1985年,徐世南还在S大读研究生时,"秦阳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主修生物化学,辅修心理学,论文课题是《特定化合物对人类服从行为的影响》。"
我翻动笔记,父亲工整的字迹记录着徐世南早期的"实验"——用自制化合物配合催眠手段控制他人行为。最初的实验对象是流浪汉和妓女,后来变成了他的同学、朋友。
"校方发现了他的实验,但徐家势力太大,事情被压了下来,只给了他一个警告处分。"秦阳指着笔记中的一页,"你父亲当时是学生会安保部长,负责调查此事,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徐世南。"
笔记后面记载的事情越来越令人不安。毕业后,徐世南创办了世南生物科技,表面研发普通药物,暗地里继续他的控制实验。父亲作为警察,一直在暗中调查,但每次即将取得突破时,证据就会神秘消失,证人改口或失踪。
"1998年,第一个正式受害者出现,"秦阳翻到笔记中间,"林小蔓,22岁,S大昆虫研究社成员。尸体被发现时,体内有高浓度实验药物,锁骨上有蝴蝶标记。"
我感到一阵恶寒。父亲调查的正是现在这个"蝴蝶杀手"的前身。
"为什么是蝴蝶?"我问道。
秦阳从包里拿出一本破旧的心理学杂志,翻到标记的一页:"在徐世南的理论中,完全控制一个人就像将活生生的蝴蝶制成标本——剥夺其自由意志,使其永远定格在最美丽的瞬间。"
我继续翻阅笔记,直到最后几页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父亲用潦草的笔迹写着:"他们发现了,徐知道是我在调查。如果我出事,证据在——"后面的字被水渍模糊了。
"你父亲在出车祸前一周写的这个,"秦阳说,"三天后,他的刹车线被人割断。"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笔记本,指节发白。二十年来,母亲一直告诉我父亲是执勤时遭遇意外,原来那根本是谋杀。
"为什么现在?为什么徐世南沉寂二十年后又开始杀人?"
秦阳的眼神变得复杂:"因为他找到了完善药物的方法。前五个受害者都是测试品,而真正的目标..."他停顿了一下,"是你,梁震。"
我猛地抬头:"什么?"
"你是当年调查他的警察的儿子,现在又负责这个案子。对他而言,没有比把你变成他最完美的'标本'更大的胜利了。"秦阳递给我一张照片,是徐世南办公室的标本墙,在一排蝴蝶标本中间,赫然留着一个空位。
"这个空位的大小,正好能放一个人头标本。"
离开茶馆时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的寒意更甚。我驱车前往S大老校区,父亲笔记中提到的一个地点——昆虫研究社旧址,现在已被改建成实验室大楼。
校园里静悄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根据笔记记载,研究社当年有一个地下室,是徐世南进行早期实验的场所。如果运气好,那里可能还留有一些证据。
大楼后门出乎意料地没有上锁。我溜进去,借助手机微弱的光亮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锁已经被破坏。
推开门,一股福尔马林和霉味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这个不大的地下室里摆满了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各种昆虫标本。最里面的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贴满了照片——全是年轻女性的生活照,包括最近的五名受害者。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苏雯发来的信息:"紧急!化验结果显示第五名受害者体内的药物成分与前四名不同,是一种改良版,效果更强且不可逆。局长突然下令封存所有证据,不对劲!"
我刚要回复,身后传来铁门关闭的声音。我猛地转身,看到李卫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枪。
"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他的声音疲惫不堪,"二十年前,你父亲也是在这个地下室找到了决定性证据。"
"你一直知道真相,"我慢慢后退,"却保护了徐世南二十年?"
李卫国的脸在手机光线下显得苍老而扭曲:"事情没那么简单,梁震。当年我和徐世南是室友,他给我用了那种药...我参与过早期实验。"他的手在发抖,"后来我想揭发他,但他有我的把柄,还有...那种药的效果比你想的可怕,它能在人脑中埋下指令,即使过了二十年也能被激活。"
他突然痛苦地抱住头:"三天前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当年我参与实验的照片和一瓶药。我不得不吃下那药...现在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的血液里,我的大脑不再完全属于我自己。"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瞳孔异常放大,额头布满冷汗。徐世南不仅控制了过去的他,还在现在重新激活了这种控制。
"局长,我们一起解决这件事,"我小心地说,"把枪放下。"
李卫国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快走!他现在能通过药物感知我所感知的...他已经知道你在..."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僵直,眼神变得空洞,枪口重新对准了我。
"梁警官,"他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另一种腔调,优雅而冰冷——是徐世南通过他在说话,"你比你父亲聪明,但结果不会改变。我的新药需要一个强大的意志力作为最终测试,而你将是完美的最后一个标本。"
李卫国的手指扣上扳机,我迅速扑向一旁,同时从实验台上抓起一个玻璃罐扔过去。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子弹击碎了我身后的标本罐,福尔马林液体溅了我一身。
我趁机冲向另一侧的门,听到李卫国——或者说被徐世南控制的李卫国——在身后大笑:"跑吧,梁震!狩猎才刚刚开始!"
我冲上楼梯,撞开一楼的安全门,跌跌撞撞地跑进夜色中。手机在逃跑过程中丢失了,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没有回警局,而是直接去了苏雯家。
当苏雯打开门看到浑身湿透、散发着化学药剂味道的我时,她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把我拉进屋内。
"他们都在找你,"她锁好门,拉上窗帘,"局里发布了你的通缉令,说你袭击了局长后潜逃。"
"是徐世南,"我喘着气说,"他控制了局长,可能还有其他警员。苏雯,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涉及二十年前的谋杀和非法人体实验。"
我简要告诉了她我发现的一切。苏雯听完后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我相信你。现在怎么办?"
"我们需要证明徐世南的药物控制能力,并找到他储存药物的地方。"我想起父亲笔记中那个中断的线索,"还有,我父亲留下的'证据',我们得找到它。"
苏雯突然站起来:"等等,你说药物控制...第五名受害者体内的改良版药物!"她冲到电脑前调出化验报告,"这种改良版有一个特性——它需要定期补充才能维持效果。如果徐世南控制了局长和其他人,那么他必须有一个地方存放药物和..."
"一个给'受控者'定期'补充'的场所,"我接过她的话,"某个看似普通但实际是他基地的地方。"
苏雯飞快地敲击键盘:"世南生物科技在全市有三处研究设施,但都太明显了..."她突然停下来,调出一张照片,"这个呢?"
屏幕上显示着一家高端私人诊所——"世南身心健康中心",位于市中心一栋豪华大厦的顶层,主打"定制化心理健康服务"。
"就是它,"我指着诊所介绍中的一行小字,"'采用独家生物反馈疗法'——这就是他给受控者补充药物的幌子。"
我们正计划下一步行动,苏雯的电脑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提醒:《突发:警方公布梁震照片,涉多起谋杀案被通缉》。配图是我在警局的工作照,下面写着"极度危险,发现请立即报警"。
"他已经完全控制了警局,"我苦笑,"现在我们孤立无援了。"
苏雯却出奇地冷静:"不,我们还有秦阳,还有..."她打开一个加密邮箱,"我在化验时留了一手,所有样本都偷偷备份了一份,存在第三方实验室。这些就是证据。"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楼下。我和苏雯同时屏住呼吸,看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下车,环顾四周后走向公寓入口。
"来得真快,"我低声说,"徐世南一定在监控所有与你有关的地方。"
苏雯迅速关闭电脑,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车钥匙和手枪:"后门楼梯,我的车在地下车库B区17号。"
我们刚冲出后门,就听到前门被撞开的声音。楼梯间的灯光突然熄灭,我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下跑。上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无线电的嘈杂声。
地下车库阴冷潮湿,我们猫着腰在车辆间穿行。就在我们即将到达苏雯的车时,一道强光突然照过来。
"站住!警察!"三个持枪警员从不同方向包围过来。
我认出了其中一个是缉毒队的小刘,他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不自然的微笑——又一个被控制的傀儡。
"跑!"我推了苏雯一把,同时扑向另一侧。枪声在车库里回荡,子弹击碎了一辆车的玻璃。我翻滚到一辆SUV后面,听到脚步声从两侧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起,一辆黑色越野车猛地冲进车库,一个急刹停在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秦阳紧绷的脸:"上车!"
我跳上车的同时,秦阳从车窗扔出一个烟雾弹。浓烟瞬间充满车库,我们趁机冲了出去。后视镜里,几个警员在烟雾中咳嗽着胡乱射击。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我喘着气问。
"我一直监视着徐世南的人,"秦阳猛打方向盘拐上主路,"看到他们出动就跟了过来。"他从座位下拿出一个手机扔给我,"用这个,你的手机被定位了。"
我迅速拨通了唯一记得的号码——我母亲。响了很久她才接听,声音里带着睡意和担忧。
"妈,"我压低声音,"爸爸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你?说是在紧急情况下才能打开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醒:"梁震,出什么事了?"
"我没时间解释,妈。爸爸是不是留下了什么?"
"...有一个保险箱,"她最终说,"在你小时候我们常去的那个公园,老橡树下的长椅背后有个暗格。钥匙在老家书房那本《昆虫图鉴》里。"
我刚要说话,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门铃响。"有人来了?这么晚?"我母亲问。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妈,别开门!不管是谁都别——"
电话突然断线了。我立刻回拨,但只有无尽的忙音。
秦阳看了我一眼:"徐世南找到你母亲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游戏已经变得无比私人化,徐世南不仅想把我变成他的标本,还要摧毁我的一切。
"掉头,"我对秦阳说,"去老家的公园。我们必须先拿到我父亲留下的证据。"
秦阳点点头,在下一个路口猛打方向盘。夜色如墨,我们的车像一柄利剑刺向黑暗深处。无论父亲留下了什么证据,那都是我们对抗徐世南的最后希望。
而徐世南,此刻可能正站在我母亲面前,脸上挂着那种制作标本时特有的、专注而残忍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