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教授轮椅上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一具骷髅。他枯瘦的手指敲击着轮椅扶手,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您...认识我?"我站在门口,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手枪。
"不认识,但我认识你父亲。"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梁志刚是我在警局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相信我的人。"
秦阳在我身后轻轻关上门,打开了小手电筒。昏暗的光线下,我看清了这个房间——四壁贴满了化学公式和神经学图表,床头柜上摆着几十个药瓶。程教授的左袖管空空如也,右腿上盖着一条毯子,毯子下的轮廓显示那条腿也不完整。
"徐世南干的?"我问道。
程教授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截肢是为了阻止药物扩散。"他掀开毯子,露出右腿膝盖以下的金属假肢,"1989年,我发现徐世南在药物中添加了成瘾性成分,想揭发他。他给我注射了十倍剂量...我锯掉自己的胳膊和腿才保住理智。"
我感到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秦阳的脸色在微光下变得惨白。
"您说等我二十年是什么意思?"我走近几步。
程教授转动轮椅,从枕头下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你父亲出事前一周把这个交给我保管,说如果他遭遇不测,只有你能决定是否使用里面的东西。"
我接过盒子,轻得不可思议。打开后,里面只有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松山路44号地下室。
"这是..."
"徐世南的第一个秘密实验室,"程教授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现在还在使用。那里有完整的药物配方和受试者记录,包括..."他停顿了一下,"包括如何逆转药物控制的方法。"
秦阳突然举起手示意我们安静。窗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们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经过门口,渐渐远去。
"疗养院保安,"程教授低声说,"每两小时巡逻一次,其中三个是徐世南的人。"他指了指天花板,"西翼顶层是禁区,那里住着几个特殊的'病人',实际上是徐世南的早期实验品,用来观察长期药物影响。"
我握紧那把钥匙:"为什么帮我?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程教授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因为我等了三十年复仇的机会!"他猛地拉开衣领,露出脖颈上一个可怕的伤疤——那是一个烙印,蝴蝶形状,"徐世南不仅毁了我的身体,还让我背负谋杀罪名。1989年那个失踪的女孩,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杀的。"
他颤抖着从轮椅侧袋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程教授和徐世南,站在实验室里笑容满面。"我们是大学同学,一起研究神经化学。最初的控制药物是我的课题,徐世南只是助手。但他看到了药物的...商业价值。"
"商业价值?"
"想象一下,"程教授冷笑,"一种能让任何人服从命令的药物,政客、富豪、军方会花多少钱?徐世南联系了一些'投资人',开始在人身上试验。当我反对时,他设计陷害我,然后接管了整个研究。"
我回想起父亲名单上的那些名字——政客、法官、警察高层。徐世南不是在随机杀人,而是在建立一个由他控制的网络。
"程教授,我母亲...她在爆炸中..."
"不一定死了,"他打断我,"徐世南喜欢收藏完整的'标本'。你父亲逃过了他的掌控,所以他特别执着于得到你...和你母亲。"
这个想法让我既恐惧又升起一丝希望。如果母亲还活着...
"松山路44号,"程教授突然压低声音,"每周三晚上徐世南都会去那里,今天就是周三。现在走还来得及在他到之前潜入。"
"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摇摇头:"我是个残废,只会拖累你们。而且..."他指了指床下的一个金属箱,"我还有工作要做。三十年里,我一直在研究对抗剂。现在终于完成了最后测试。"
秦阳蹲下拉出那个箱子,里面是几十支装有蓝色液体的小瓶。"这是..."
"能阻断徐世南药物作用的抑制剂,"程教授说,"但只能暂时缓解症状,要彻底解除控制,需要从源头破坏药物中的神经生长因子。那就是松山路实验室里保存的原始菌株。"
窗外突然闪过手电光,程教授立刻示意我们躲到床后。门被推开,一个保安探头进来:"程教授,还没睡啊?"
"老了,睡不着,"程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颤抖,与刚才判若两人,"能帮我倒杯水吗?"
保安嘟囔着走进来,拿起床头的水壶。在他背对我们的瞬间,秦阳如鬼魅般窜出,一记手刀击中他后颈。保安无声地瘫倒在地。
"快走,"程教授恢复常态,"下次巡逻在两点,你们还有不到一小时。"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被仇恨和执念支撑了三十年的老人:"您保重。"
他递给我一个小瓶子:"遇到徐世南时用这个喷他眼睛,能暂时干扰药物对他的反馈控制——是的,他也用自己的药,只是改良版。"
秦阳把保安拖到床下藏好,我们悄悄离开房间。走廊尽头有一扇通往后楼梯的门,我们正准备过去,西翼顶层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疯狂的撞击声,好像有人在用力砸门。
"实验品,"秦阳低声说,"我们得救他们。"
我犹豫了一下,但程教授的话回响在耳边:徐世南今晚会去实验室。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先拿证据,"我咬牙道,"再回来救他们。"
我们溜出疗养院,回到车上。松山路在老工业区,现在几乎被废弃。44号是一栋破旧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生物材料仓库"的牌子,周围杂草丛生。
"太安静了,"秦阳熄火后说,"不像有人经常来的样子。"
"正门肯定有监控,"我指着门口几乎隐藏的摄像头,"程教授说地下室,应该有其他入口。"
我们绕到建筑背面,发现一个生锈的铁门,门锁已经锈死。旁边有一块松动的木板,移开后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风管道。
"我先进去,"秦阳身材较瘦,轻松钻了进去。几分钟后,铁门从里面打开。
里面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我们用手电筒照明,发现身处一个堆满杂物的储藏室。墙上贴着褪色的生物危害标志,日期是1987年。
"这地方至少三十年没翻新了,"秦阳低声说,"看这些设备,都是上世纪的老古董。"
储藏室尽头有一道金属门,上面是密码锁。我试了试程教授给的钥匙,不对。
"试试你父亲的生日,"秦阳突然说,"如果这是他留给你的线索..."
我输入父亲生日,红灯变绿,门锁发出咔哒声。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深不见底。
楼梯尽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玻璃隔间的实验室。最里面的房间亮着微弱的红灯。我们蹑手蹑脚地靠近,从门缝中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房间中央是一个手术台,上面摆满了标本瓶,每个瓶子里都漂浮着人体器官。墙上挂满了照片,全是年轻女性的面部特写,每张照片下方标注着日期和编号。我认出了最近的五名受害者,她们的照片被特别标记出来。
"天啊..."秦阳倒吸一口冷气。
我强忍恶心,开始搜索菌株可能存放的地方。房间一角有个大型冷藏柜,上锁了。我正准备找工具撬开,外面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徐世南来了!"秦阳一把拉住我,"躲起来!"
我们迅速藏到手术台下方,刚拉好遮布,就听到外面门开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这个房间门口。
"...今晚必须完成最后测试,"是徐世南的声音,冷静而优雅,"梁震母亲的适应性比预期的好,她将成为完美的载体。"
"警方已经全面控制了吗?"另一个声音问道,我认出这是副局长的声音。
"除了那个女法医和几个小角色,是的。找到梁震后,我们的实验就可以进入最终阶段——社会规模的控制测试。"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他们不仅要控制个人,还要控制整个社会?
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透过遮布的缝隙,我看到徐世南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走进来,身后是穿着警服的副局长。徐世南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加文雅,完全不像个连环杀手,倒像是个大学教授。
"菌株培养得怎么样了?"副局长问。
徐世南走向冷藏柜,输入密码打开。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取出一个金属容器,里面装着几支试管。
"完美状态,"他举起一支试管对着光观察,里面是蓝色的液体,"足够控制一座中型城市的关键人物。一旦测试成功,投资人会提供无限资金。"
"那个程志远呢?他会不会..."
"那个残废?"徐世南冷笑,"他当年确实是个天才,但太理想主义。科学进步需要牺牲,而他无法接受这点。"他放下试管,"对了,梁震母亲的情况稳定了吗?"
"已经注射了改良剂,正在观察。她一直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可能会是个问题。"
"没关系,"徐世南走向手术台,他的皮鞋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母爱是最容易操控的情绪之一。等我们抓到梁震,她会心甘情愿成为我们的宣传工具——连警察的母亲都支持我们,多么有说服力。"
母亲还活着!这个信息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秦阳按住我的手臂,示意我冷静。
徐世南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微变:"什么?程志远不见了?立刻搜遍整个疗养院!"他转向副局长,"我们得回去了,那老东西知道得太多。"
他们匆忙离开,锁上了门。我们等了几分钟确认他们真的走了,才从藏身处爬出来。
"你听到了吗?"我声音发抖,"我母亲还活着!他们把她关在..."
"疗养院西翼,"秦阳接话,"但我们现在不能冲动。拿到菌株,然后回去救她和程教授。"
我冲向冷藏柜,但密码已经被重置。秦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连接到密码面板上:"电子解锁器,需要几分钟。"
等待期间,我检查了房间里的其他东西。手术台抽屉里有一本皮面笔记本,是徐世南的实验日志。翻到最后几页,最近的记录让我汗毛直立:
"梁震是完美的最终测试对象——警察,高智商,意志力强。如果药物能完全控制他,就能控制任何人。计划:先控制其母,诱其自投罗网。终极目标:建立完全服从的社会秩序,消除犯罪和反抗。牺牲少数,拯救多数。"
这个疯子不仅杀人,还将自己的罪行美化为"社会改良"!
"拿到了!"秦阳成功打开冷藏柜,取出三支标有"原始菌株"的试管,"我们走!"
我们正准备离开,外面突然传来警报声,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从门缝看去,几个保安正在搜查各个实验室。
"后门,"我指着一个通风管道,"程教授说这里是他设计的,一定有紧急出口。"
我们爬进管道,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前行。管道尽头是一扇小铁门,推开后是建筑后面的排水沟。
警报声响彻整个区域。我们借着夜色跑向藏车的地方,身后传来喊叫声和手电光。就在我们即将到达车前,一个黑影从树后闪出,举枪对准我们。
"站住!警察!"
是缉毒队的小刘,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不自然的微笑——又一个被控制的傀儡。
"小刘,看着我,"我慢慢举起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命令是击毙逃犯梁震,"他机械地回答,手指扣上扳机,"立即执行。"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小刘应声倒地。我们转头看去,苏雯从另一辆车后走出来,手里还冒着烟的枪。
"我跟踪副局长到这里,"她急促地说,"整个警局都被渗透了,我们得立刻离开!"
我们跳上车,秦阳猛踩油门。后视镜里,几个黑影正跑向我们。
"去疗养院,"我说,"我母亲和程教授还在那里!"
"不行,"苏雯反对,"那是自杀!我们需要先分析这个菌株,找出破解方法。"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理智告诉我苏雯是对的,但想到母亲可能正在遭受折磨...
"梁队,"秦阳突然说,"看前面!"
两辆黑色SUV横在路中央,堵死了出路。车旁站着几个持枪的人,为首的正是副局长。
"坐稳了!"秦阳猛打方向盘,车子冲上路肩,撞开护栏,跌跌撞撞地冲下斜坡。后窗被子弹击碎,冷风灌进来。
我们勉强甩开追兵,但车子已经严重受损,引擎发出不祥的轰鸣声。
"去我家,"苏雯说,"我在郊区有个安全屋,设备齐全。"
我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疗养院方向,心如刀绞。母亲还活着,却被徐世南控制着。而程教授...如果他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秦阳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我们会回去救他们,但首先得有对抗徐世南的武器。"
他说的对。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菌株试管,蓝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这是徐世南控制网络的钥匙,也是我们摧毁它的唯一希望。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奔向最后的决战准备。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我知道,与徐世恩的最终对决已经不可避免。而这一次,不仅是为了正义,也是为了我的母亲,为了父亲未完成的使命,为了所有被徐世南摧毁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