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柯谨紧握扶手,看着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色。陈默坐在副驾驶位置,不断通过无线电接收更新。
"确认目标在水库控制室,携带可疑金属容器...发现另外七名人员,身份待确认..."
柯谨的指甲掐进掌心。七名——正是当年参与审判温教授的七位法官。温雅不是在逃亡,她是在执行一个精心策划的终极复仇。
"还有多远?"柯谨问道,声音比预想的嘶哑。
"十分钟。"陈默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柯谨读不懂的情绪,"柯教授,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泛黄的档案,封面印着"绝密·影痘项目"几个红字。翻开第一页,是一张黑白照片:一排婴儿躺在透明保育箱里,每个箱子上贴着编号。
"1978年,军方秘密启动了'影痘'计划,试图培育具有基因靶向性的生物武器。"陈默的声音低沉,"温教授是后期加入的,当他发现实验对象是婴儿时,试图销毁整个项目。"
柯谨的胃部一阵绞痛。照片中的婴儿们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最小的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
"这是..."
"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人类实验体。"陈默翻到下一页,指着其中一个婴儿的脚踝特写——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形疤痕,"这是17号实验体,唯一存活下来的。"
柯谨凑近看,突然注意到婴儿右手腕内侧有一个奇怪的胎记——形状像一片枫叶。他的思绪瞬间回到大学时代,温雅总是戴着腕表,即使在最热的夏天也从不摘下。有次他问起,她说是习惯...
"温雅是..."
"17号实验体。"陈默合上档案,"温教授救出了她,伪造了收养手续。她手腕上的伤不是事故,是植入病毒抗体时留下的。"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柯谨突然理解了温雅对"影痘"的执念——这不仅关乎正义,更关乎她自己的存在之谜。她体内流淌着那种可怕病毒的抗体,她是唯一能免疫"影痘"的人。
越野车猛然刹车,停在一条铁丝网围栏前。远处,水库控制室的灯光在黑暗中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到了。"陈默递给柯谨一个防毒面具,"希望用不上这个。"
一支特种小队已经先行潜入。柯谨跟随陈默沿着排水沟接近控制室,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突然,一声尖锐的警报划破夜空,接着是扩音器里传出的熟悉女声:
"柯谨,我知道你来了。"温雅的声音带着电子失真,"一个人进来。否则,七位尊敬的法官大人将率先体验他们当年判给我父亲的命运。"
控制室外的探照灯突然全部亮起,柯谨不得不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看到陈默做了个"小心"的手势,然后点头示意他前进。
"记住,"陈默低声说,"'影痘'在密闭空间中的致死率是100%,但需要至少两小时才能完全释放。你有时间,但不多。"
柯谨独自走向控制室大门,每走一步,心脏就像要撞破胸腔。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惨白的灯光。他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控制室中央,七个穿着法官袍的人被绑在椅子上,围成一个圆圈。每个人面前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箱,里面是某种暗绿色凝胶状物质——"影痘"病毒培养体。而在圆圈中心,温雅一袭白裙,像个死亡天使般站立着,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
"欢迎来到终局,柯谨。"她微笑着说,右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像一滴黑色的泪。这是温宁的人格在主导。
柯谨小心地向前一步,注意到天花板上悬挂着七个金属容器,通过管道连接着玻璃箱。"你想要什么,温宁?"
"哦?"她的眉毛微微上扬,"你终于认出我了。"声音确实比温雅低沉一些,带着某种金属质感。"我想要正义。二十一人的名单,七位法官,七位检察官,七位陪审员。今天只是第一批。"
柯谨的目光扫过七位法官,他们中最年轻的也已六十多岁,此刻脸上写满恐惧。其中一位白发老人挣扎着,口塞后的声音呜呜作响。
"他们认为我父亲是怪物,"温宁走向那位老人,手指轻抚玻璃箱,"而他们自己呢?签下死刑令时,可曾想过证据是伪造的?"
"温宁,"柯谨保持声音平稳,"你父亲销毁了'影痘'是有原因的。这种病毒一旦释放,最先死的会是平民,是无辜的人!"
温宁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控制室里回荡:"你以为我要释放它?不,柯谨。我要让他们看着它,闻着它,感受它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就像我父亲在死囚室里度过的最后三个月。"
她按下遥控器,七个玻璃箱同时亮起诡异的绿光。病毒培养体开始缓慢蠕动,像是被唤醒了。
"72小时后,容器会自动打开。足够他们品尝恐惧的滋味了。"温宁走向控制室另一侧的门,"现在,跟我来。如果你想救他们,有些真相你该亲眼看看。"
柯谨犹豫了一秒,但温宁已经推开门。他快步跟上,发现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通往水库深处。温宁的白裙在黑暗中像一团飘浮的雾。
"你知道为什么选择你吗,柯谨?"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因为在那段被篡改的记忆里,你是唯一一个对我父亲流露出同情的人。"
楼梯尽头是一个圆形地下室,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和文件。柯谨认出其中一些是温教授案件的剪报,还有一些是《镜渊》画作的分析图。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显示屏上的一张照片——年轻的沈明德与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一起,两人中间是一排试管。
"沈明德不是主谋。"温宁按下播放键,监控视频开始运行。画面中,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将一支试管交给沈明德。"这是林国栋,'影痘'项目的真正负责人。他利用沈明德军方的关系网掩盖实验,当我父亲发现后,他们联手栽赃。"
柯谨凑近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林国栋的白大褂口袋上别着名牌:青林大学生物系主任。他是柯谨大学时的系主任,也是推荐他去警局实习的人。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温宁的声音变得尖锐,"林国栋选择你作为目击证人,因为他知道警方会相信一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而你,柯谨,成了他们计划中最完美的一环。"
柯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林主任拍着他的肩膀说"有个好机会",沈明德递来的那个信封,庭审时温教授望向他的眼神...
"他现在在哪?"柯谨嘶声问道。
"死了。五年前心脏病发作。"温宁冷笑,"但别担心,我留了纪念品。"她打开一个小冷藏箱,取出一支试管,"他的DNA样本,我本打算用它培育特殊株的'影痘'..."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马库斯·赵冲了进来,口罩不见了,露出满是疤痕的脸。他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盒,径直走向柯谨。
"拿着!"他将盒子塞给柯谨,然后转身对温宁举起双手,"雅雅,够了。你父亲不会希望你变成这样。"
温宁——不,此刻她的表情变了,眼神柔和下来,是温雅回来了。"马叔...你答应过不干涉的。"
柯谨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马库斯不是杀手,而是...保护者?
"我是答应帮你找出真相,不是看着你成为杀人犯。"马库斯——温雅口中的"马叔"——声音沙哑,"你父亲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让他的女儿走上绝路。"
柯谨趁机打开金属盒,里面是七支注射器和一张纸条:"中和剂配方,72小时内有效。——M"
温雅突然抱住了头,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不...不能就这样结束...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她的声音开始分裂,一时高亢一时低沉,"温宁!停下!""不,这次该听我的!"
人格在激烈交替。柯谨迅速阅读纸条上的配方——这是一种能将"影痘"转化为无害物质的生化中和剂。他抬头看向马库斯:"这个有用吗?"
马库斯点点头:"需要直接注入培养体。但小心,温宁不会轻易让你..."
话音未落,温雅——或者现在该说是温宁——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放下盒子!"她的眼神又变回了那种冰冷的锐利。
柯谨没有动:"温宁,你父亲用生命保护了这座城市免受'影痘'侵害。你真的要毁掉他的遗志吗?"
"闭嘴!"温宁的手在颤抖,"你不知道被当作实验品是什么感觉!不知道看着唯一爱你的亲人被冤死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马库斯突然说,"我也是实验体之一,16号。"他拉开衣领,露出颈后同样的梅花形疤痕,"你父亲救了我和你,不是为了让我们延续这种仇恨。"
温宁的枪口微微下垂,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柯谨抓住这个机会:"温雅还在里面,对吗?让她出来,听听她怎么说。"
一瞬间的挣扎后,温雅的表情软化了。当她再次抬头时,眼神变得清澈而悲伤:"柯谨...帮我..."
这是真正的温雅,柯谨能感觉到。他小心地向前一步:"中和剂能阻止病毒释放,但法官们必须面对法律审判。这才是你父亲想要的正义。"
温雅的手缓缓放下,泪水无声滑落:"太久了...这一切仇恨...太累了..."
突然,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起来,头顶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陈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里面的人听着,这里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立即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温雅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她迅速擦干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U盘塞给柯谨:"《镜渊》的全部解密资料,包括我父亲的研究和林国栋的罪证。"她推着柯谨和马库斯向另一个出口走去,"快走!他们不会听解释的!"
"那你呢?"柯谨抓住她的手腕。
温雅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我有我的方式。"她突然凑近,在柯谨唇上轻轻一吻,"密码在初吻里,记得吗?"
没等柯谨反应过来,她猛地推开他,按下了墙上的一个隐蔽按钮。一道暗门打开,冷风夹杂着雨丝灌进来。
"走!"她厉声道,"72小时!"
马库斯拽着柯谨冲入雨中。身后,温雅的白裙在门关上前最后一闪,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
三天后,柯谨站在青林市立医院的特殊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空荡荡的病床。床单平整,仿佛从未有人躺过。床头柜上放着一幅画的小碎片——是《镜渊》的一角,背面写着:"镜子不会说谎"。
"她什么时候走的?"柯谨问值班医生。
"昨晚换班时还在。"医生困惑地摇头,"监控什么都没拍到,就像...蒸发了一样。"
柯谨摩挲着画布碎片,想起三天前的混乱:他和马库斯带着中和剂返回控制室,及时阻止了病毒释放;七位法官被军方带走,面临渎职调查;陈默带领的特种部队搜遍了整个水库区,却找不到温雅的踪迹。
只有他知道,或者说希望,她还活着。就像那幅被撕碎的《镜渊》,最重要的部分永远隐藏在表象之下。
口袋里的U盘沉甸甸的。柯谨转身离开医院,走进阳光里。远处,城市依旧喧嚣,行人如常往来。没人知道他们刚刚与一场怎样的灾难擦肩而过。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柯谨收到了一条加密短信。解密后只有四个字:"看你的镜子。"
他回到家,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倒影。直到他注意到镜面右下角那个几乎不可见的小黑点——有人在那里贴了一片微型存储卡。
取下存储卡插入电脑,里面是一个视频文件。点击播放后,温雅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看起来疲惫但平静,背景是一片柯谨认不出的白色房间。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选择了离开。"她直视镜头,声音柔和,"《镜渊》里藏着的不仅是病毒的坐标,还有希望——我父亲研发的通用抗体公式。它就在U盘里,藏在那些看似无序的数据中。"
她抬起右手腕,那道伤疤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我们这样的人,柯谨,注定无法拥有平凡的人生。但也许可以保护其他人不必经历我们的痛苦。"
视频最后,她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微笑,不是温宁那种锐利的冷笑,而是柯谨记忆中大学时代的那个温雅:"密码是你我初吻的日期。这次,别再忘记了。"
屏幕变黑,柯谨呆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U盘。窗外,暮色渐沉,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在某一扇窗户后,也许正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也许没有。
他打开电脑,插入U盘,输入"050318"。文件解锁了,屏幕上跳出无数数据和图表,最上方一行标题写着:"影痘通用抗体——献给所有被世界伤害过的灵魂"。
柯谨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打印键。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一页页纸吐出来,像是一面面镜子,映照着过去,也折射着未来。
而在城市某个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白裙的女人转身融入夜色,右手腕上的伤疤被黑色手套完美遮盖。她的口袋里,一片《镜渊》的画布碎片正在无声燃烧,化为灰烬。
镜子不会说谎。但有时候,真相需要从正确的角度才能看清。
第二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