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我亲手给涉嫌连环杀人的丈夫做了不在场证明。 警方向我反复确认时,他正温柔地擦着我头发上的水。 三个月后,我在他工作室地板下挖出七具尸体。 他笑着问我为什么出卖他:“那天晚上,你明明用假证词保下了我。” 我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嫣然一笑:“因为只有我能让你死。”
雨下得像天漏了。
砸在屋顶、窗沿、整个世界上的声音轰隆一片,淹没了其他一切声响。屋子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圈勉强划开一小片黑暗,把我,和正在接电话的我,笼在中央。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电话线,冰凉的塑料感硌着皮肤。电话那头,周警官的声音隔着雨声和电流,透出一种程式化的疲惫和不容错辨的审视。
“林太太,请您再仔细回忆一下。上月十七号,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之间,林旭先生确实全程在家,对吗?”
我的视线越过话筒,落在旁边沙发里的男人身上。
林旭。我的丈夫。
他穿着柔软的灰色家居服,侧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温和。他正微微倾过身,手里拿着一块干燥的白毛巾,极其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我还在滴水的发梢。他的动作专注而温柔,指尖偶尔划过我的颈侧,带着令人心悸的暖意。仿佛眼下这令人窒息的盘问,与他毫无干系。
我咽下喉咙里某种铁锈味的硬块,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意外:“是的,警官。我确定。那天晚上雨也很大,他一直在家里陪我,我们一起看了部电影,《卡萨布兰卡》,看到快十一点才睡。”
周警官沉默了几秒,只有沙沙的记录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传来。“……好的,林太太。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想起任何细节,请务必联系我们。”
“我会的。”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格外刺耳。
几乎同时,林旭放下了毛巾。他的手臂环过来,从后面拥住我,下巴轻轻搁在我湿漉漉的头顶。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发间。
“吓到了吗?”他的声音低沉,裹着蜜一样的温柔,却让我脊椎窜起一股寒意。“这些警察,真是没完没了。幸好……我还有你。”
他的手臂收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像一个甜蜜的桎梏。
我靠在他怀里,嗯了一声,闭上眼。鼻尖全是他身上好闻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雨水的潮气。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更深处的……铁锈味。我的指尖冰凉,深深掐进掌心。
那天晚上,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凌晨一点,还是两点?带着一身洗刷过后依旧顽固残留的雨水、泥土,还有那缕若有似无的……腥气。我缩在被子裡,一動不敢動,聽著他在浴室裡沖洗,水聲嘩嘩地響了很久。
三个月。
这九十天像在滚烫的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踩得血肉模糊。电视上关于“雨夜刽子手”的报道从未停歇,受害者增加到了七个,全是年轻女性,死状凄惨。媒体的渲染和警方的无力让整座城市笼罩在恐慌之中。林旭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事业有成的建筑设计师,甚至偶尔会和同事讨论几句案情的骇人听闻,语气恰到好处地带着怜悯与震惊。
只有我知道,他工作室里那把我从未被允许碰过的、他声称是获奖纪念品的镀金刻刀,刀柄缝隙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暗红。
我的失眠越来越重,呕吐感如影随形。直到验孕棒上清晰浮现出两道红杠。
那一刻,没有喜悦。只有冰冷的、彻骨的恐惧,像一只铁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然后,恐惧沉淀下去,淬炼成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
我必须知道。我必须确认。
一个周六的下午,天色阴沉,像要下雨,又迟迟未下。闷得人喘不过气。林旭去了城郊的工地,说有急事要处理。
我站在他的工作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沉重冰冷的铁镐。锁芯被破坏的声响在死寂的房子里惊心动魄。
里面整洁得过分,图纸、模型一丝不苟。空气里弥漫着他常用的木质香调,浓得几乎盖住了一切。我走到房间正中央,那块与周围地板颜色略有差异、边缘似乎有微小缝隙的地方。
镐头砸下去的第一下,手臂震得发麻。木头碎裂的声音尖利刺耳。
第二下,第三下……灰尘扬起。一个不大的暗格渐渐显露出来。
浓烈的、无法被任何香氛掩盖的腐臭猛地爆发出来,像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扼住我的喉咙。我剧烈地干呕,眼泪模糊了视线。
暗格里,是密密麻麻的塑料袋,扭曲的、鼓胀的,透出人肢体的轮廓。最上面那个袋口没有扎紧,一绺枯黄的长发滑了出来,缠着几块变色的、僵硬的皮肉。
七个。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那绺头发,呕吐物和泪水糊了满脸。小腹深处似乎传来一阵细微的悸动。
身后,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响。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走近,停在我身后。我没有回头。
“原来是在找这个。”林旭的声音响起来,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意。“吓到我宝宝了怎么办?”
他绕到我面前,蹲下身,视线和我齐平。他脸上还是那种我熟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只是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为什么,小晚?”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沾走一滴泪,动作温柔得像情人间的爱抚。“那天晚上暴雨,警察打电话来,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你保下了我。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吗?”
他的指尖冰得我一阵颤抖。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泪痕未干,我却慢慢地、一点点地,扯开一个笑容。我抬起手,轻轻放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是啊,”我的声音很轻,却像玻璃碎裂一样清晰,“我保下你……”
停顿了一下,我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笑容愈发嫣然,带着一种残酷的、玉石俱焚的美丽。
“因为只有我能让你死。”
地下室的恶臭凝固了。林旭脸上的温柔假面瞬间剥落,裂痕下是绝对的冰冷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他蹲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冻结的雕像,只有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落在我抚着小腹的手上。
那里面,是他疯狂血脉的延续,也是敲响他丧钟的最终证据。
他懂了。
我脸上的笑意未减,甚至更深了些,尝到嘴角泪水的咸涩。那笑容一定很难看,像开在腐肉上的花。
他猛地动了!
不是朝我,而是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猝然暴起,身体绷成一道充满爆发力的弓影,扑向旁边工作台上那把沉重的镀金刻刀——他那份扭曲的“荣耀”象征,沾染过无数鲜血的真实凶器。
金属冷光划破凝滞的空气。
几乎在同一瞬间,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轰然撞开!
木屑飞溅,沉重的靴底砸在地板上,闷响如雷。数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冲入,枪口森然,精准地锁定目标。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林旭!”
爆喝声炸响在逼仄的空间,压过了那令人作呕的臭气。
林旭抓向刻刀的手僵在半空,离那冰冷的金色只差毫厘。他被至少三把枪指着,太阳穴上压着一个冰冷的红点。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毛孔都蒸腾出暴戾和不甘。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再是伪装的温柔,也不是纯粹的杀意,而是一种更深、更黑的东西——一种被从最深暗的巢穴里彻底掏出来、暴露在强光下的震骇与……毁灭性的领悟。
我依然坐在地上,在一片狼藉和恶臭中,在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和紧张的警察中间,缓缓地、支撑着站了起来。 dust簌簌地从我的衣服上落下。
周警官从破门的人群后走出来,脸色是绷紧的铁青,眼神复杂地扫过地板下的地狱,最后落在我脸上。他没有看我小腹的位置,但那份凝重说明了一切。
两名警员猛地扭过林旭的手臂,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嗒”一声锁死在他腕上,声音清脆,斩断了一切。
他被粗暴地扳转过身体,推搡着向门口走去。
经过我身边时,他强行停住脚步,押解他的警员用力拽了一下,没能立刻拉动。
他侧过头,眼睛在阴影里亮得骇人,嘴角却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扭曲到极点的笑。
“只有你能……”他的声音低哑得如同梦呓,又带着毛骨悚然的赞叹,“……真好,我的……共犯。”
警察猛地将他推向前。他没有再回头,低着头,看着自己腕上那副手铐,喉咙里发出一种极轻、极怪异的,像是咳嗽又像是轻笑的声音,一路出了门。
屋外,警笛的尖啸早已划破长空,由远及近,响成一片,红蓝光芒透过窗户,在满是灰尘的空气中疯狂旋转闪烁。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警官走上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干涩地开口:“林太太,你需要跟我们回去做笔录,还有……你需要医生检查一下吗?”
他的目光,终于难以避免地,快速扫过我的腹部。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冷意开始从脚底蔓延上来,控制不住地细密颤抖。
另一名年轻些的女警走上前,默不作声地将一件准备好的薄毯披在我肩上。我下意识地拢紧它,布料摩擦过手臂,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们小心地绕开我,开始封锁现场。强光灯打亮了那个被破开的地板深渊,更多的惨白塑料袋被专业而肃穆地提取出来。每一下轻微的移动,都让那股味道更加浓烈一分。
我转过身,不再去看。
一步步,踩过狼藉的木屑和灰尘,走出这间充斥着木质香气与死亡恶臭的工作室,走向门外那片刺眼的红蓝光芒。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密冰冷,打在滚烫的脸上。
我抬起头,任由雨点落在眼皮、嘴唇上。
一辆警车的后门开着,一名女警朝我伸出手。
在我弯腰准备上车的前一秒,尖锐的刹车声再次响起!又一辆车猛地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紧接着,是更多的警察,簇拥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形高瘦的男人快步走来。那人侧脸线条冷硬,隔着雨幕和闪烁的灯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到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猛地刺在我身上。
周警官立刻迎了上去,低声快速交谈,目光不时瞥向我这边。
那新来的男人听了几句,猛地转头,这一次,他的目光毫无遮挡地、彻底地锁定了我。那不是周警官式的复杂与审视,而是一种……近乎穿透性的冰冷打量,像要将我从皮到骨彻底剖开。
他朝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周警官说了句什么。
周警官愣了一下,随即略显迟疑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再次朝我走来。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太太,”他停在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雨声和警笛淹没,“恐怕需要稍等一下。市局负责侦办另几起关联案件的同志到了,他们……有一些紧急情况,需要立刻向你核实。”
他的用词谨慎,但“立刻”和“紧急”那两个词,却像冰锥,猝然扎进我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风暴的心脏。
我抓着毯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那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几步外,雨珠顺着他风衣的褶皱滑落。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权威,穿透所有嘈杂:
“林太太,关于你丈夫林旭,以及你可能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所涉及的具体日期……”
他顿了顿,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落下。
“……我们发现了新的受害者遗体。死亡时间显示,就在你向警方坚称他在家陪你观看《卡萨布兰卡》的那个暴雨之夜。”
冰冷的雨丝落进我的后颈,沿着脊椎一路滑下。
我站在原地,裹紧那件单薄的毯子,看着这个新来的男人,和他背后更加深邃的、旋转不休的红蓝光芒。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