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北京，夜色尚未褪尽，天空是深邃的墨蓝，点缀着稀疏的星子。城市还在沉睡，街道空旷而寂静，只有零星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偶尔有环卫车驶过，发出低沉的嗡鸣。昆仑饭店灯火通明的大堂里，暖气开得很足，与门外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赵南玉独自坐在大堂角落的皮质沙发上。她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冲锋衣和同色的运动长裤，脚上是黑色运动鞋，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坐姿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大堂入口处旋转门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困倦或焦急的神色，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旋转门无声地转动，一个同样穿着黑色冲锋衣和运动裤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樊振东。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五分钟。他的步伐沉稳，目光迅速扫过大堂，很快锁定了角落沙发上的赵南玉。他快步走了过去。
“阿玉。”樊振东在赵南玉面前站定，声音不高，带着清晨的微哑。
赵南玉抬起头，看向他：“阿东。”她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走吧。”
“嗯。”樊振东点头。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并肩走向酒店大门。旋转门再次转动，清冽的晨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寒意。两人不约而同地拉高了冲锋衣的拉链。
街道空旷，路灯的光线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冷。两人沿着人行道，朝着天安门广场的方向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队里出来顺利吗？”赵南玉问，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很清晰。
“嗯，提前报备了。”樊振东回答，“门卫认识我。”
“爷爷奶奶他们昨天去看了老首长，说身体都还硬朗。”赵南玉说。
“那就好。”樊振东应道。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前方路口，红灯亮着。两人停下脚步等待。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侧后方快步走了过来，同样穿着深色的运动服。那人走到近前，似乎也准备过马路，目光无意中扫过樊振东和赵南玉，愣了一下。
“樊振东？”那人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惊讶。
樊振东和赵南玉同时转头。是吴越。他穿着深蓝色的运动外套和灰色运动裤，鼻梁上架着那副细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
“吴越？”樊振东也有些意外，“你也去看升旗？”
吴越点点头，推了推眼镜：“嗯。每年国庆都来。”他的目光落在樊振东身边的赵南玉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这是我朋友，赵南玉。”樊振东介绍道，“阿玉，这是我队友，吴越。”
“你好。”赵南玉朝吴越点了点头，语气平静。
“你好。”吴越也礼貌地回应，目光在两人之间快速扫过，没有多问。
绿灯亮了。三人一起走过马路。
“你们也是去天安门？”吴越问樊振东。
“嗯。”樊振东点头。
“那一起吧。”吴越说，“路上也有个伴。”
“好。”樊振东没有反对。赵南玉也没有说话。
于是，三人并排走在空旷的人行道上。樊振东走在中间，赵南玉在他左边，吴越在他右边。脚步声变成了三组。
“你起得真早。”樊振东对吴越说。
“习惯了。”吴越回答，“早起背单词，顺便看升旗。”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习惯了。”
“嗯。”樊振东应了一声。
赵南玉安静地走着，目光平视前方。三人之间没有太多交谈，只有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声。
越靠近天安门广场，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同样早起去看升旗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一股股人流。人们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期待和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的气氛。
到达广场安检口时，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三人自觉地排到队尾。安检很严格，但秩序井然。通过安检，进入广场内部，视野豁然开朗。巨大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黑压压一片，但异常安静。所有人都面朝国旗杆的方向，翘首以盼。深秋凌晨的寒意被这人潮的热度驱散了不少。
樊振东、赵南玉和吴越找了一个相对靠前的位置站定。天色已经蒙蒙亮，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场上的气氛越来越肃穆。突然，一阵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从金水桥方向传来，由远及近，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国旗护卫队的战士们，身着笔挺的礼服，肩扛钢枪，迈着正步，护送着鲜艳的五星红旗，穿过金水桥，走向旗杆。他们的动作精准如标尺，步伐坚定有力，刀鞘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
护卫队来到旗杆基座前，立定，转身。擎旗手将国旗挂上旗杆。广场上数万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面即将升起的旗帜上。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雄壮的国歌前奏骤然响起，划破黎明的寂静。
旗手奋力挥动右臂，将国旗抛向空中。与此同时，国歌的旋律响彻整个天安门广场。
五星红旗在国歌声中，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迎着东方初升的曙光，缓缓升起。它舒展着，飘扬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晨曦中猎猎作响。
樊振东站得笔直，如同在队里训练时一样，目光紧紧追随着上升的国旗，嘴唇微动，无声地跟着旋律。赵南玉同样站得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微微仰着头，清澈的眼眸里映着那抹鲜红，神情专注而平静。吴越也摘下了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专注地看着国旗，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
国歌结束，国旗升到顶端，在晨风中高高飘扬。广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
升旗仪式结束。人群开始缓缓移动，许多人仍驻足仰望，拍照留念。樊振东、赵南玉和吴越随着人流走出广场。
“去吃早饭吧？”吴越提议，他指了指自己的保温杯，“我带了点热水，但还得吃点热的。”
“好。”樊振东看向赵南玉，“阿玉，想吃什么？”
“都行。”赵南玉说。
三人沿着长安街走了一段，拐进一条小胡同。胡同里已经热闹起来，早点摊冒着腾腾热气。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小店，里面坐满了刚看完升旗的人。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
“吃什么？”吴越拿起桌上的简易菜单。
“豆浆油条。”樊振东说。
“一样。”赵南玉说。
“那我也一样，三份。”吴越对老板喊道。他又看了看菜单，“再加一碟酱黄瓜，一碟凉拌海带丝。”
很快，热腾腾的豆浆、金黄酥脆的油条和小菜就端了上来。三人安静地吃着。豆浆很烫，赵南玉小口地吹着气。樊振东拿起一根油条，掰成几段，泡进豆浆里。吴越则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夹一筷子小菜。
吃完早饭，身上暖和了许多。三人走出小店，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洒满街道，城市彻底苏醒，车流人流开始涌动。
“接下来去哪？”吴越问。
“去军事博物馆。”赵南玉说，这是她昨天就计划好的。
“行。”樊振东点头。
吴越推了推眼镜：“我也想去看看，一起吧。”
“好。”赵南玉没有反对。
三人乘坐地铁前往军事博物馆。地铁里人很多，大多是趁着假期出游的市民和游客。三人找了个角落站着。赵南玉安静地看着地铁线路图。樊振东和吴越也没有交谈。
军事博物馆宏伟的苏式建筑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三人耐心地排队、安检、进入馆内。
巨大的展厅里陈列着从古代冷兵器到现代尖端武器的各种展品，时间跨度数千年。赵南玉显然对这里很感兴趣，她走在前面，脚步不快，目光仔细地扫过一件件展品。樊振东跟在她身边，吴越则稍微落后半步。
在革命战争展厅，赵南玉在一辆布满弹孔的旧坦克前停下脚步，仔细看着旁边的说明牌。樊振东也停下，看着那辆饱经战火的坦克。
“这是当年缴获的。”赵南玉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樊振东说，“爷爷说过，他们那时候装备很差，看到敌人的坦克很羡慕。”
“嗯。”樊振东应道，“现在不一样了。”
在抗美援朝展厅，赵南玉在一幅巨大的上甘岭战役照片前驻足良久。照片上硝烟弥漫，战士们英勇奋战。樊振东和吴越也站在旁边看着。
“张秀奶奶参加过上甘岭。”赵南玉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樊振东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嗯，她很少提，但身上有伤。”
吴越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只是目光在那些历史照片和文物上流连。
三人一路看过去，从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新中国国防建设成就展。赵南玉看得很仔细，遇到特别感兴趣的展品会多停留一会儿。樊振东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偶尔会就某个武器型号或者历史事件说一两句他知道的情况。吴越则更像一个安静的观察者，他看得也很认真，但话很少，只是偶尔推一下眼镜。
时间在历史的回廊中悄然流逝。等他们走出最后一个展厅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夕阳的余晖给博物馆高大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边。
“饿了吧？”吴越看了看手表，“找个地方吃晚饭？”
“好。”樊振东看向赵南玉，“想吃什么？”
“烤鸭。”赵南玉说，这是她昨天就提到的。
樊振东点点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价格也合适。”他指的是队里有时聚餐会去的地方。
“行。”吴越没有意见。
三人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家门面不算特别大，但看起来生意不错的烤鸭店。店里人声鼎沸，弥漫着烤鸭特有的油脂香气。他们等了一会儿才有空位。
一只烤鸭，几样配菜，荷叶饼，甜面酱。鸭皮烤得酥脆，鸭肉细嫩。片鸭师傅手法娴熟，很快片好了一盘。三人各自动手，取饼，抹酱，放葱丝黄瓜条，夹鸭肉，卷起来。
赵南玉卷饼的动作很细致，卷得大小适中，形状规整。樊振东卷得稍快一些。吴越则慢条斯理，卷得很仔细。
“味道怎么样？”樊振东问赵南玉。
“不错。”赵南玉点点头，咬了一口卷饼。
“比全聚德实惠。”吴越评价道，也咬了一口。
三人安静地吃着。烤鸭的油脂香气和葱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吃到一半，又加了一盘鸭架汤。热汤下肚，驱散了深秋傍晚的凉意。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
“我送阿玉回酒店。”樊振东对吴越说。
“一起吧。”吴越说，“顺路。”
三人再次乘坐地铁。晚高峰已过，车厢里人少了一些。他们找到座位坐下。赵南玉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逝的城市灯火。樊振东坐在她旁边。吴越坐在对面。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列车运行的轰鸣声。
到达昆仑饭店附近的地铁站，三人出站。夜晚的街道比清晨热闹许多，车流穿梭，行人匆匆。
走到昆仑饭店灯火辉煌的大门前，赵南玉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樊振东和吴越。
“我到了。”她说，“谢谢你们。”
“不客气。”吴越说。
“早点休息。”樊振东说。
“嗯。”赵南玉点点头，“再见。”
“再见。”樊振东和吴越同时说道。
赵南玉转身走进酒店旋转门，身影消失在大堂明亮的光线中。
樊振东和吴越站在原地，看着旋转门停止转动。然后两人转身，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准备坐车回八一队营区。
夜晚的街道，凉意更浓。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了一段，吴越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显得很清晰：“樊振东。”
“嗯？”樊振东侧头看他。
吴越推了推眼镜，镜片在路灯下反着光，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你和赵南玉……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樊振东的脚步没有停顿，声音也很平稳：“嗯。从小认识。”
“哦。”吴越应了一声，沉默了几秒，然后又说，“她……挺特别的。话不多，但感觉什么都懂。”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们……看起来挺有缘的。”
樊振东没有立刻回答。他目视前方，脚步依旧沉稳。过了几秒钟，他才简单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吴越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继续沉默地走着，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人行道上回响。夜风吹过，路边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无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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