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初雪落了满地时,杨博文去陈奕恒家送刚炖好的鸡汤。念念正趴在地毯上写作业,陈奕恒在厨房忙着分装年货,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屏保是左奇函一家四口的合照——左奇函抱着老二,妻子牵着老大,背景是南方的暖阳。
杨博文放下保温桶,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了几秒,突然开口问:“他老二……叫什么名字?”
陈奕恒从厨房探出头,擦了擦手:“哦,叫左明珠,小名叫珠珠,奇函说他爱人取的,希望女儿像明珠一样珍贵。”
“明珠……”杨博文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裤缝上轻轻摩挲,“挺好听的。”
“是吧?”陈奕恒走过来,拿起手机翻出珠珠的近照,“你看这丫头,越长越水灵,尤其那眼睛,跟她妈妈一样亮。”
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正举着块饼干往嘴里塞,脸颊鼓鼓的,笑得露出两颗小门牙。杨博文看着,突然想起那个反复出现在梦里的孩子——如果当年留下的是个女儿,会不会也这样爱笑,也有这样亮晶晶的眼睛?
“奇函现在可疼这丫头了,朋友圈天天发,说终于有小棉袄了。”陈奕恒笑着说,没注意到杨博文瞬间发白的脸色,“前阵子还说,等珠珠大点,带她来北方看雪呢。”
杨博文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那天离开时,雪下得更大了。他走在人行道上,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当年手术台上仪器的蜂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陈奕恒发来的消息,附了段视频:左奇函正蹲在地上,给珠珠戴围巾,动作笨拙却仔细,珠珠伸手扯他的头发,他也不恼,只是笑着把女儿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杨博文盯着视频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自己眼底的红。
他突然很想问左奇函,如果当年那个孩子还在,他会给取什么名字?是像珠珠一样温柔的名字,还是像老大一样硬朗的名字?可他没资格问,也没勇气问。
回到公寓,他翻出那个旧抽屉,从最深处摸出个小小的绒布盒子。打开时,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银质的长命锁,是当年他得知怀孕后,偷偷买的。锁身刻着简单的“平安”二字,边缘已经有些氧化发黑。
他捏着那枚锁,指尖冰凉。当年买它的时候,心里是有过期待的,期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期待或许能借此机会,和左奇函重新开始。可最终,他还是亲手掐灭了那份期待。
窗外的雪还在下,杨博文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枚长命锁,突然红了眼眶。
原来有些遗憾,并不会随着时间淡去,只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像雪一样,无声无息地落满心头,冷得人发疼。
他把长命锁放回盒子,重新藏回抽屉深处,就像藏起那个从未被提及的孩子,藏起那段被他亲手葬送的可能。
手机又响了,是陈奕恒发来的:【奇函说珠珠第一次见雪,兴奋得半夜不睡觉,太可爱了。】
杨博文看着那条消息,沉默了很久,终于回了个“嗯”。
雪还在下,北方的冬天依旧很冷。只是这一次,他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因为他知道,有些温暖,他永远也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