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梓渝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田家祖宅精致的雕花床顶。他试图起身，肩膀的枪伤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别动。"田栩宁的声音从窗边传来。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手指轻轻按在梓渝未受伤的那侧肩膀，"伤口会裂开。"
晨光透过窗棂，为田栩宁疲惫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眼下的青黑显示多日未眠，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抽血痕迹。
"血清..."梓渝嘶哑地问。
"先喝水。"田栩宁扶起他，将温水递到他唇边，"你昏迷了三天。"
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梓渝急切地抓住田栩宁的手腕："周副官说...我的血..."
田栩宁的眼神暗了暗，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我带你去个地方。"
——
祖宅最隐秘的密室中，梓渝面对墙上的田家族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田夫人陈静怡的名字旁，赫然写着"陈静姝"三个字，连线标注"胞妹"，而下方则是"梓渝"二字。
"你母亲陈静姝女士，是我母亲的孪生妹妹。"田栩宁点燃一盏油灯，照亮旁边悬挂的老照片——两位面容相似的年轻女子站在德国实验室里，身着白大褂，"她们一起研发了X-37血清原型。"
梓渝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中微笑的女子——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月牙眼。无数记忆碎片突然串联起来：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德文医书，养父对他学医的异常支持...
"1937年，日军轰炸上海实验室。"田栩宁的声音低沉，"你母亲为保护血清数据而死，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林家。这些年来，田家一直在暗中关注你的成长。"
"所以...我能在教堂打开血脉锁..."
"因为你的基因匹配度高达90%，比我这亲儿子还高。"田栩宁苦笑，"母亲的研究笔记显示，你母亲是初代血清实验体，抗体通过脐带传给了你。"
梓渝跌坐在椅子上，十指深深插入发间。二十年的身世之谜就这样揭开，而他竟成了母亲研究的活体遗产。
"还有这个。"田栩宁递来一个铁盒，"从周副官身上搜出来的。"
铁盒里是一本边角烧焦的笔记本，扉页写着"陈静姝研究日志"。梓渝如饥似渴地翻阅，突然在某页停住——那里详细记录了X-37血清的最终配方，而关键成分旁标注着："仅存在于姝与胎儿血液中"。
"这是..."梓渝猛地抬头。
"你能救前线数万将士。"田栩宁单膝跪在他面前，目光灼灼，"但决定权在你。如果你选择离开，我现在就安排你去瑞士。"
梓渝望向照片中母亲微笑的脸，再看向眼前这个为他奋不顾身的男人。答案不言而喻。
"给我准备实验室。"
——
七日不眠不休，梓渝几乎将田家祖宅的偏院改造成了战地医院。田栩宁派亲信把守每个出入口，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每天傍晚，田栩宁都会准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卷起袖子提供血液样本。
"今天怎么样？"第十七个黄昏，田栩宁看着梓渝通红的眼睛问道。
梓渝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一支试管——里面的液体在夕阳下泛着金色光泽。他将试管倾斜，液体缓缓流动，留下细微的金色痕迹。
"成功了？"田栩宁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理论上是。"梓渝小心地将试管放入特制容器，"还需要活体测试。"
田栩宁二话不说，拔出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臂上划。梓渝急忙拦住："你疯了？"
"最快的方法。"田栩宁固执地举着刀，"前线等不起了。"
梓渝夺过匕首，从冰盒中取出一支装有蓝紫色液体的试管："用这个。"
那是从感染士兵身上提取的血液样本。当金色血清滴入试管，蓝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成健康的鲜红色。
两人相视一笑，疲惫的眼睛里闪烁着同样的喜悦。就在这时，副官慌张地冲进来："大少爷！前线急报！日军突破第三道防线，离省城不到五十里！大帅命令您即刻归队！"
田栩宁的表情瞬间冷峻："备马。"他转向梓渝，欲言又止。
"去吧。"梓渝已经开始收拾血清样本，"我继续扩大生产。"
田栩宁突然上前，用力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伤口迸裂。这个拥抱短暂而炽热，松开时，他在梓渝掌心塞入一枚冰凉的东西——田家的祖传怀表。
"等我回来。"田栩宁转身大步离去，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决然的回响。
——
三日后的深夜，梓渝正在实验室记录数据，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冲出门，看到的不是凯旋的田栩宁，而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
"梓...梓医生..."传令兵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信封，"大少爷...被俘...日本人要您...带着血清...去交换..."
梓渝双手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田栩宁被铁链锁住的照片，还有一封简短的信：
"明日子时，独自带血清至黑石谷。若见第二人，田栩宁即刻处决。——山本大佐"
信封底部，掉出一截断指——戴着田家祖传的翡翠扳指。
——
黑石谷的月色惨白如骨。梓渝独自骑马来到约定地点，怀中揣着血清瓶。谷地中央，山本大佐好整以暇地坐在折叠椅上，身旁是被铁链锁住的田栩宁。他满脸血污，右手的无名指处缠着渗血的绷带。
"血清带来了？"山本用蹩脚的中文问。
梓渝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从山本身后冲了出来。
“畜生！不是说好了只是做样子吗！你怎么敢动他！”
田栩安揪着山本的领子怒吼，眼底一片猩红。
旁边的日本士兵想要拉走田栩安，却被山本挥了挥手制止。
“田君，特殊情况特殊手段，我相信令堂会理解的。”
田栩安看了眼田栩宁的惨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对着山本的脸就是一拳。
砰！
一声枪响蓦地在耳边炸开，田栩安不敢置信地低下头，腹部鲜血直流，疼痛席卷全身。
山本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大手一挥，几个日本士兵上前拖走了中枪的田栩安。
梓渝看着田栩安消失在视线中，压下心中的愤懑，举起玻璃瓶："先放人。"
山本示意士兵将田栩宁拖到前方。当火光映亮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时，梓渝的心像被利刃刺穿。田栩宁的左眼肿得睁不开，却用右眼向他传递着无声的警告。
"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山本做了个手势。
士兵推着田栩宁向前，梓渝也缓步靠近。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瞬间，田栩宁突然用尽全力喊道："跑！这是陷——"
枪托重重砸在他后脑，田栩宁像断线木偶般栽倒。梓渝本能地扑上前，却被四五个日本兵按倒在地。
"愚蠢的支那人。"山本冷笑着接过血清瓶，"你以为我真的会放虎归山？"他拧开瓶盖，将液体倒在地上，"不过没关系，有了你，要多少血清都有。"
梓渝看着金色液体渗入泥土，嘴角却浮现一丝冷笑："你倒掉的只是生理盐水。"
山本脸色骤变："什么？"
"真正的血清在这里。"梓渝从衣领扯出一个小瓶，猛地往地上摔去。
"不！"山本扑上前，却为时已晚。玻璃瓶碎裂，金色液体被泥土迅速吸收。
"你！"山本暴怒地拔出军刀抵住梓渝咽喉，"我要把你的血一滴一滴抽干！"
山本的军刀抵在梓渝咽喉处时，月光正好掠过刀锋，映出上面刻着的日本皇室菊花纹。刀尖已经刺破皮肤，一滴血珠顺着脖颈滑落，在白色衣领上洇开一点猩红。
"最后机会，支那医生。"山本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说出血清配方，给你个痛快。"
梓渝望向不远处昏迷不醒的田栩宁，日本兵的刺刀正抵在他后心。夜风卷着砂砾拍打在脸上，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立即放下武器！"
这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梓渝猛地睁眼，只见黑石谷四周的山脊上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将整个谷地照得亮如白昼。身穿白色制服、臂缠红十字袖标的身影从各个方向现身，他们手中的步枪齐刷刷对准谷底日军。
山本的刀微微一颤："什么人？！"
谷口处，一匹白马缓步而来。马背上的人摘下日军军帽，露出一张梓渝熟悉的脸——林笙！但他不再是那个狼狈的战地医生，而是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胸前别着闪亮的红十字徽章。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战争调查官林笙。"他的声音在谷中回荡，"山本一郎，你因违反《日内瓦公约》进行人体实验、虐待战俘等十二项战争罪，现被正式指控！"
山本狂笑起来："就凭你们几个白制服，也想——"
"砰！"
一声枪响，山本手中的军刀应声而断。刀尖擦着梓渝的锁骨掉落，插入泥土。高处岩石上，一名红十字狙击手的枪口还冒着青烟。
"所有持有武器者，立刻放下！"林笙厉声喝道，"国际观察员已在记录现场！"
日本兵面面相觑，几个年轻士兵已经开始动摇。山本脸色铁青，突然拔出腰间手枪对准梓渝："大日本帝国不会向——"
"砰砰砰！"
三声枪响几乎同时爆发。山本的手枪被击飞，右肩和左膝各中一弹，跪倒在地。直到这时，梓渝才看清岩石后埋伏着至少十名红十字狙击手，每个人都在最佳位置锁定了不同目标。
"行动！"林笙一声令下。
二十余名红十字成员从四面八方冲入谷底。他们行动迅捷如风，三人一组分工明确——一组压制日军火力，一组解救俘虏，还有一组竟直接开始为受伤的日本兵包扎！
梓渝愣在原地，看着这群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医者穿梭在枪林弹雨中，毫不犹豫地救治着敌我双方的伤员。一个金发女医生甚至挡在受伤的日本兵面前，用德语呵斥想要补刀的中国游击队员。
"梓医生！这边！"
林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带着两名医护人员跪在田栩宁身旁，已经剪开了那件血迹斑斑的军装。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火光下——肋骨断了三根，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右手的断指处已经感染化脓。
"需要立即手术。"林笙快速检查后说，"直升机五分钟就到。"
"直升机？"梓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笙没有停下手中的急救工作："日内瓦总部特批的救援专机。"他给田栩宁注射了一针吗啡，"我们追踪山本的生化武器计划已经三个月了。"
一名医护人员递上银色急救箱，林笙从中取出无菌敷料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娴熟精准，与梓渝记忆中那个狼狈的战地医生判若两人。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梓渝颤抖着手协助止血。
"田大少爷的怀表。"林笙头也不抬，"里面装有红十字会的紧急定位装置，是你母亲当年设计的。"他突然压低声音，"徐州实验室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山本已经制造出第一批'不死士兵'..."
他从内袋掏出一叠照片。梓渝只看了一眼就胃部痉挛——照片上是数十个被关在铁笼里的中国人，他们眼神空洞，皮肤呈现不自然的蓝紫色，手臂上插满了输液管。
"这些证据足以让日本在国际社会身败名裂。"林笙将照片收好，"但首先，我们得救活田栩宁，他是唯一能调动军队捣毁实验室的人。"
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梓渝抬头，看到夜空中闪烁的红十字标志越来越近。两名日本兵突然挣脱控制，举枪瞄准直升机。
"小心！"梓渝大喊。
林笙反应极快，一个手势，高处的狙击手立即开火。子弹精准击中两名日本兵的枪械，不伤其人。这种克制而专业的武力展示，让其余日本兵彻底放弃了抵抗。
直升机降落在谷底开阔处，旋翼卷起的狂风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四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过来，小心翼翼地将田栩宁固定好。
"你跟机。"林笙对梓渝说，"我还要处理战俘交接。"
梓渝抓住他的手臂："你不一起走？"
"红十字会的职责不止救人，还要确保战犯受到审判。"林笙看向被押解的山本，眼神锐利，"这个恶魔必须站在国际法庭上，为徐州实验室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他忽然从脖子上取下一枚沾血的红十字徽章，郑重地放在梓渝手心："这是你母亲当年给我老师的，现在物归原主。"
梓渝认出了这枚徽章——照片里，年轻的母亲胸前别着的正是它！徽章背面刻着两行小字："医者无疆，仁心永存。陈静姝，1934"。
"我老师冯医生是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创始人之一。"林笙的声音在引擎轰鸣中几不可闻，"他临终前嘱托我找到陈静姝的后人，完成X-37血清的研究...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医护人员催促登机。梓渝最后看了一眼林笙，这个曾经被他救治的战地医生，如今已成为能调动国际力量的调查官。火光中，林笙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走向被俘的日军，开始用流利的日语宣读《日内瓦公约》条款。
直升机缓缓升空，谷地中的红十字标志渐渐变小，但那抹纯净的白色却深深烙在梓渝脑海中。他低头看向手中染血的徽章，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年选择的路——医学不仅是救死扶伤，更是照亮人性黑暗的火炬。
田栩宁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梓渝紧紧回握，望向舷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线。黎明将至，而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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