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梓渝就被田栩宁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天还没亮呢......"梓渝揉着眼睛嘟囔,整个人歪在田栩宁身上像没骨头似的。
"夫人辰时到府。"田栩宁利落地给他系好衣带,"现在去厨房准备刚好。"
晨雾中的梓园静谧如画。厨房里,田栩宁生火煮水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梓渝目瞪口呆:"你居然会这个?"
"寒山宗弟子都要轮流当值。"田栩宁将茶叶放入青瓷壶,"宗主说,剑道如茶道,心浮气躁者难成大器。"
梓渝学着他的样子摆弄茶具,却差点打翻整个茶盘。田栩宁无奈,从背后环住他,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温杯、投茶、注水。这个姿势让梓渝耳根发烫,哪还有心思学什么茶道。
"专心。"田栩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夫人精于茶道,一眼就能看出敷衍。"
"你这样我怎么专心......"梓渝小声嘀咕,却还是乖乖照做。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时,他们终于煮出一壶勉强像样的龙井。梓渝献宝似的捧到田栩宁面前:"尝尝!"
茶汤清亮,香气虽不够醇厚,却也清新可人。田栩宁抿了一口,微微颔首:"尚可。"
这简单的评价让梓渝高兴得像是得了武林盟主的夸赞。他正想再讨个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夫人提前回来了,正在佛堂等您......和那位田公子。"杏儿慌张地跑来通报。
佛堂檀香缭绕。梓夫人一袭素衣跪在蒲团上,手中佛珠缓缓转动。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跪下。"
梓渝缩了缩脖子,拽着田栩宁乖乖跪在佛像前。沉默如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梓渝手心沁出细汗,偷偷去瞄田栩宁的侧脸——那人却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欣赏佛像的庄严肃穆。
"就是他?"梓夫人终于开口,声音不辨喜怒。
"娘,这是田栩宁,寒山宗首席弟子,名剑山庄......"
"我知道他是谁。"梓夫人转过身,目光如电般扫过田栩宁,"田庄主,你可知我梓家世代书香,虽非大富大贵,却也清白传家?"
田栩宁恭敬行礼:"夫人明鉴。"
"我儿年少无知,被你江湖手段迷惑,一时糊涂也就罢了。"梓夫人手中佛珠突然停住,"但你身为名门之后,诱拐良家子弟,是何道理?"
这话说得极重。梓渝急得直扯母亲衣袖:"娘!是我先喜欢栩宁的!"
"住口!"梓夫人厉声呵斥,"你可知两个男子相恋,是为世俗所不容?将来无子嗣继承家业,死后无香火供奉,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梓渝脸色煞白,正要反驳,田栩宁却轻轻按住他的手:"夫人所虑极是。但在下以为,人生在世,但求问心无愧。梓渝与我真心相待,纵使前路艰难,也甘之如饴。"
"好个甘之如饴!"梓夫人冷笑,"你名剑山庄刚刚重建,强敌环伺,如何护我儿周全?若再有血煞门之流寻仇,难道要我儿次次为你挡剑?"
这话直戳痛处。田栩宁面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梓渝再忍不住,扑通一声重重磕了个头:"娘!不是栩宁的错!是我自己愿意的!您要罚就罚我,别为难他!"
"你......"梓夫人看着儿子通红的额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又硬起心肠,"田庄主,老身也不为难你。佛前有三问,若你答得让我满意,此事便不再提。"
田栩宁挺直腰背:"夫人请讲。"
"第一问:你可爱我儿至深,愿为他舍生忘死?"
"无需问答。"田栩宁解开衣领,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伤疤,"三月前血煞门偷袭,这一剑本是冲梓渝而去。"
梓渝倒吸一口凉气——他竟不知田栩宁也为他挡过剑!
梓夫人手中佛珠微微一颤:"第二问:你可知男子相恋,将受千夫所指?可能护他周全,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世间流言如刀,在下不敢妄言能全然遮挡。"田栩宁直视梓夫人双眼,"但可保证,任何刀剑必先穿我胸膛,才伤他分毫。"
"最后......"梓夫人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你可能应我,无论顺境逆境,都与他同心同德,不离不弃?"
田栩宁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最后一问如此简单。他郑重叩首:"天地可鉴,此生不渝。"
佛堂内一时寂静,只有檀香袅袅上升。梓夫人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囊递给田栩宁:"拿着吧。"
田栩宁疑惑地接过,发现里面是一对古朴的青铜钥匙。
"这是......"
"梓家祖传的密室钥匙。"梓夫人疲惫地摆摆手,"里面有些古籍医书,或许对名剑山庄有用。"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也有几本......龙阳秘术,你们自己看着学。"
梓渝目瞪口呆:"娘?!"
"傻孩子。"梓夫人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轻轻抚摸儿子发顶,"娘只是怕你遇人不淑。如今看来......"她看向田栩宁,"这冰坨子倒是个痴情种。"
田栩宁耳根微红,再次深深叩首:"谢夫人成全。"
午后阳光正好,梓渝拉着田栩宁参观自己的闺房——虽然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着实怪异。
"看,这是我小时候的玩具!"他献宝似的捧出个木雕小马,"我爹从西域带回来的,我天天抱着睡!"
田栩宁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童趣的房间,与梓渝如今跳脱的性子倒是相符。书桌上摊着几幅未完成的画作,笔法稚嫩但充满灵气。
"你还会画画?"
"随便涂着玩的。"梓渝突然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想收起那些画纸。
田栩宁眼疾手快地抽出一张,发现画的是个白衣剑客舞剑的侧影,虽只寥寥数笔,却神韵俱佳。画角还题了行小字:"雪剑凌霜姿,一见误终身。"
"这是......我?"
梓渝羞得要去抢,却被田栩宁一把搂住腰。两人跌坐在床榻上,四目相对,呼吸交融。田栩宁眼中泛起涟漪,缓缓低头——
"少爷!夫人让送点心来了!"杏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梓渝气呼呼地爬起来开门,接过食盒就要赶人,却被杏儿神秘兮兮地拉住:"少爷,门房刚收到这个,说是给田公子的。"
那是一个精致的锦囊,上面绣着朵小小的梅花。田栩宁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方泛黄的旧帕子,同样绣着梅花,只是针脚略显凌乱。
"这是......"田栩宁瞳孔骤缩。
"十年前名剑山庄惨案当晚,"杏儿压低声音,"夫人正好在庄外上香,从火场里救出个昏迷的孩子,替他包扎后又送去了寒山宗......"
田栩宁如遭雷击,手指微微颤抖着抚过帕角一个小小的"梓"字。梓渝也惊呆了:"娘怎么从来没提过?"
"夫人说这是缘分天定,不必刻意提起。"杏儿福了福身,识趣地退下,"点心趁热吃。"
房门关上,田栩宁仍盯着那方旧帕出神。梓渝轻轻握住他的手:"原来我娘早就认识你......"
"当年我醒来已在寒山宗,一直不知是谁救了我。"田栩宁声音沙哑,"没想到是......"
"缘分天定。"梓渝笑着接话,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我娘刚才还那样刁难你?"
田栩宁摇摇头,眼中浮现一丝了然:"夫人不是在刁难,是在确认——确认十年后的我,是否值得她儿子托付终身。"
这个认知让梓渝心头一热。他靠进田栩宁怀里,听着那人稳健的心跳:"那我们现在算是......得到全家认可了?"
"嗯。"田栩宁收拢手臂,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名剑山庄重建典礼,想请梓老爷和夫人一同出席。"
"他们肯定乐意!"梓渝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对了,典礼上我要穿什么?庄主夫人该穿什么礼服啊?"
田栩宁忍俊不禁:"随你高兴。"
"那我要穿最红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娶了个......唔......"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缠绵的吻中。窗外春光明媚,一枝桃花探进窗棂,仿佛也在为这对有情人送上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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