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小测的成绩单发下来那天，田栩宁像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把抢过梓渝手里的数学卷。鲜红的“150”分在阳光下格外扎眼，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眼睛亮得惊人。
“可以啊，小老师。”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随即把自己的卷子“啪”地拍在桌上——“65”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数字，红得晃眼。
梓渝盯着那个分数，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柳叶，又飞快地抿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伸手想去拿回自己的卷子，校服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腕，以及上面那片明显的淤青，紫得发黑，边缘泛着青黄。
田栩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怎么回事？”他猛地抓住梓渝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梓渝轻轻“嘶”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疼。
“摔、摔的。”梓渝慌忙抽回手，指尖飞快地把袖口往下拽，想遮住那片刺眼的痕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慌乱。
田栩宁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梓渝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低下头假装收拾书包，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
“喂。”田栩宁突然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划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折成方块，不由分说塞进梓渝手里，“回家再看。”
放学路上，梓渝一直攥着那个纸方块，手心沁出薄薄的汗。走到一个无人的小巷时，他左右看了看，终于忍不住把纸展开：
“晚上8点，老地方等你。带药来。”
字迹潦草得几乎要跑出纸外，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梓渝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慌忙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脸颊烫得像火烧。
母亲今晚要值夜班，不会回家。这个认知让他既紧张，又有种隐秘的期待，像揣了颗偷偷藏起来的糖。
晚上7点50分，梓渝站在那间空教室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管活血化瘀的药膏，指节都捏白了。走廊里很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幽幽地亮着，像只沉默的眼睛。
“迟到了啊。”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梓渝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药膏差点掉在地上。田栩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隐约能看到几罐啤酒和几包零食。
“你、你要干什么？”梓渝结结巴巴地问，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
田栩宁没回答，只是推开门，熟门熟路地按下墙上的开关，教室里的灯“唰”地亮了，驱散了所有黑暗。他把塑料袋往讲台上一放，然后转身对梓渝伸出手：“药。”
梓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膏递了过去。
“袖子撸起来。”田栩宁拧开药膏盖子，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
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下，梓渝慢慢地、一点点卷起袖口，露出那片触目惊心的淤青，五指的形状清晰可见，像朵丑陋的花，开在苍白的皮肤上。
田栩宁的呼吸明显重了一下，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挤出一大坨药膏，掌心搓了搓，然后轻轻地涂在梓渝手腕上，动作意外地温柔，像是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宝。
“你妈干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火气。
梓渝没吭声，沉默算是默认。
“为什么？”
“她发现我藏了画具。”梓渝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风一吹就散，“说……那是浪费时间，不务正业。”
田栩宁涂药的手顿了一下，突然转身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素描本，还有一套彩色铅笔，整整齐齐地推到梓渝面前。
“藏我这。”他说，语气笃定，“她找不到。”
梓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却又迅速黯淡下去，摇了摇头：“不行，如果被发现……”
“那就说是我强迫你收下的。”田栩宁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反正我在她眼里，估计早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了。”
药膏的薄荷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清清凉凉的，混合着田栩宁身上那股淡淡的柑橘香气，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梓渝突然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慌忙低下头，怕被对方看到自己的失态。
“……谢谢。”
田栩宁没说话，只是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他：“喝吗？”
梓渝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啤酒的苦涩和气泡瞬间冲上喉咙，他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脸都红了。田栩宁哈哈大笑，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在揉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笨蛋。”
那天晚上，他们并排坐在教室的窗台上，腿悬在空中，看着外面天上的月亮。月光很淡，却足够照亮彼此的侧脸。田栩宁讲了很多篮球队的趣事，说谁投篮时摔了个屁股墩，说教练被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逗得梓渝忍不住笑出了声。梓渝则小声地告诉他一些关于父亲的回忆，那个会偷偷带他去吃草莓冰淇淋，会在他发烧时整夜守在床边，讲故事直到他睡着的医生父亲。
“我爸走之前，”梓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怕惊扰了月亮，“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田栩宁侧头看他，月光下，梓渝的侧脸像瓷器一样苍白脆弱，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他有什么好道歉的？”
“因为……”梓渝攥紧了手里的啤酒罐，指节泛白，“他没能看着我长大。”
田栩宁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像要把人揉进骨子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暖。
“傻子，”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那不是他的错。”
梓渝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任由对方搂着自己。田栩宁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得让人想哭。那一刻，他觉得心里那些积攒了很久的委屈和孤单，好像都被这拥抱融化了。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发展出一套只有彼此才懂的秘密交流方式。
田栩宁会在梓渝的数学课本里夹纸条，上面写着约他补习的时间，偶尔还会画个丑丑的笑脸；梓渝则会把回信折成小小的纸鹤，趁没人注意时，悄悄塞进田栩宁的课桌抽屉。
有时是一颗水果糖，有时是一幅简笔画，画着田栩宁在篮球场上跳跃的样子。最危险的一次，田栩宁甚至趁梓渝母亲来学校找老师的空档，假装不小心撞到她，用几句“抱歉”“阿姨”拖住时间，给梓渝争取机会，把那些藏在书包里的画具和纸条都藏进了储物柜。
“你疯了吗？”事后梓渝吓得脸色发白，拉着田栩宁的胳膊，声音都在抖，“她会记住你的！”
田栩宁只是满不在乎地笑，拍了拍他的脑袋：“记住就记住呗，反正我又不怕她。”
他伸手弹了下梓渝的额头，语气带着点玩笑，又带着点认真：“反正她迟早得习惯我的存在。”
这句话让梓渝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没敢问那句话背后藏着的含义，只是脸颊又开始发烫。
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上，梓渝母亲被班主任特意留了下来。
“梓渝这次数学又是年级第一，进步很大，”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但这孩子性格太内向了，平时在班里几乎没什么朋友……是不是可以多鼓励他和同学交流交流？”
“学习才是最重要的。”母亲冷淡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交朋友只会分心，影响学习。”
走出办公室时，她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男生，正是那个曾经在教室里，和梓渝一起“补习”的篮球队长。男生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让她莫名地心头一悸。
“阿姨好。”田栩宁礼貌地问候，嘴角却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挑衅笑意，眼神里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坚定。
母亲皱起眉，没应声，加快脚步往前走。走出校门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生还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像一头守护自己领地的狼，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
一种莫名的不安突然攫住了她的心脏，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二更来啦o( ❛ᴗ❛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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