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第一天,梓渝坐在书桌前,指尖机械地划过医学教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专业术语像一群乱爬的蚂蚁,钻进眼里却留不下任何痕迹。母亲临走前,特意在卧室门上挂了把小锁,连窗户都仔仔细细检查过,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温顺到连翻窗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时钟的指针在表盘上缓慢爬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敲在心上,沉闷又压抑。梓渝盯着墙上的挂钟,突然想起田栩宁之前半开玩笑的话:“你妈这是把你当犯人管呢?”
当时他只是低着头,没敢接话,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这小小的卧室,分明就是一座精致的囚笼。
“啪嗒。”
一声轻响从窗外传来,细微得像落叶落地。梓渝起初以为是错觉,直到第二声、第三声接连响起,带着明显的节奏。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一角。
田栩宁站在楼下的梧桐树旁,手里捏着几颗小石子,正仰头往楼上看。看到梓渝露脸,他立刻咧嘴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利落地绑在石子上,手臂轻轻一扬。
石子带着纸条,准确无误地落在窗台上。梓渝的心怦怦直跳,颤抖着手指打开纸条:
“被关禁闭了?小爷来探监。”
字迹依旧潦草得几乎要跑出纸外,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进梓渝心里,让他眼眶莫名发热。他慌忙找来纸笔,趴在窗台上写回复:
“一周。手机被没收了。”
他把纸条折成纸飞机,对着田栩宁的方向轻轻掷出去。纸飞机晃晃悠悠地打着旋,最终落在田栩宁脚边。
就这样,一场奇特的“飞鸽传书”开始了。田栩宁每天放学后都会来,有时带一包薯片,用绳子小心翼翼地吊上来;有时是一本漫画,书页被他翻得卷了边;更多时候是纸条,写着学校的趣事,或是画个丑丑的小人吐槽老师。梓渝则在药品说明书的背面画画,画田栩宁打哈欠时眼角的泪痣,画他投篮时绷紧的小臂线条,画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笑的样子……
这些画被折成纸飞机,一架接一架地飞出窗外,像一群挣脱束缚的白鸟,扑向楼下那个等待的身影。
第五天傍晚,梓渝正趴在桌上,画田栩宁骑单车时被风吹起的衣角,突然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手忙脚乱地把画纸塞进抽屉,刚抓起医学教材摆出看书的姿势,母亲就推门而入。
“今天背到哪里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梓渝低着头,报出一个章节名称,指尖却在书页上微微发颤。母亲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拉开他刚才塞画纸的抽屉,里面却空空如也。
梓渝早有准备,趁母亲转身的间隙,已经把画悄悄转移到了床垫下。
“下周开始,每天放学直接去李教授那里补化学。”母亲关上抽屉,语气冰冷,“我已经和学校打过招呼了。”
梓渝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参加篮球社的活动。”
“什么?”母亲皱起眉,像是没听清。
“学校篮球社,”梓渝重复道,目光没有躲闪,“他们需要记录员……老师说我很合适。”
这是田栩宁在纸条里提到的计划——篮球社确实在招记录员,而负责老师正好是田栩宁的舅舅,一个性格随和的体育老师。
母亲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刀一样刮过他的脸:“又是那个田栩宁的主意?”
梓渝没有否认,只是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会保证成绩不退步。”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面的博弈。母亲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梓渝后背都被冷汗浸湿,手脚冰凉,几乎要撑不住。
“随你。”最终,她转身走向门口,丢下一句,“但考试如果掉出前三名,一切免谈。”
门关上的瞬间,梓渝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手心全是汗。但他的心里,却有种奇异的轻松,他终于为自己,争取了一次。
禁足的最后一天,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远处的景物都被雨幕模糊成一片。
梓渝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的梧桐树,心里想着田栩宁今天大概不会来了。可没过多久,他就在雨幕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打伞,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却依然固执地站在老地方,仰头望着他的窗户。
“你疯了吗?”梓渝冲他用力摆手,用口型说,“快回去!”
田栩宁却摇了摇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居然一点没湿。他熟练地把袋子绑在石子上,用力往上一抛。
梓渝连忙接住,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用红色果酱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已经有些融化。还有一张纸条:
「明天就能见面了。等解禁了,请你吃真的蛋糕。——PS:我数学及格了,90分,厉害吧?」
雨水顺着田栩宁的发梢往下滴,湿透的白T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轮廓。可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比平时的阳光还要灿烂。梓渝突然鼻子一酸,迅速在纸条背面写了几个字,折好扔下去:
“笨蛋,快回家!明天见!”
田栩宁接住纸条,看完后冲他夸张地行了个礼,转身跑进雨里,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梓渝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小心地关上窗。
他把那块奶油蛋糕放进嘴里,甜得有些发腻,却让他眼眶发热。父亲走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记得他喜欢甜食。
复课的第一天,梓渝刚走进校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景象,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拉进了楼梯间。
田栩宁把他堵在墙角,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想我没?”
太近了。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气,近到能看清他睫毛上未干的细小水珠。梓渝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靠这么近……”
田栩宁非但没退,反而又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喂,我可是风雨无阻地当了五天信鸽,连句像样的谢谢都没有?”
“谢、谢谢……”梓渝的声音细若蚊蚋。
“不够诚意。”田栩宁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放学篮球社见,新晋记录员先生。”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梓渝一个人靠在墙上,心脏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篮球社的活动室里,田栩宁当着所有队员的面,把一本崭新的记录本郑重地交到梓渝手里。
“这位是我们新来的数据记录员,梓渝。”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以后负责记录比赛数据,谁要是敢欺负他……”
“就怎样?”一个高个子队员故意起哄,笑着推了推田栩宁的肩膀。
田栩宁咧嘴一笑,回手一拳捶在对方肩上,力道不轻不重:“就等着被我虐到退役吧。”
众人哄笑起来,气氛热闹又融洽。梓渝红着脸接过记录本,指尖不小心碰到田栩宁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了回来。田栩宁却趁机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欢迎回来。”
阳光透过体育馆高高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在地面上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梓渝低头看着交握的指尖,突然觉得,或许那禁足的一周是值得的——因为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和田栩宁待在一起的理由。
而那个曾经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的影子,似乎也在这温暖的阳光下,一点点变得清晰、挺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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