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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果然在藏着眼睛

书画写天下

老胡茶棚坐落在百草集西头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下,简陋的棚子下摆着几张油腻腻的方桌和条凳。此刻正是午后最慵懒的时光,茶客不多,大多是些歇脚的脚夫和闲汉。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的苦涩和汗水的酸馊味。

阿七指着角落里一张桌子:“喏,就是那老小子!”

只见一个干瘪瘦小、穿着邋遢短褂的老头,正唾沫横飞地对同桌两个同样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汉子吹嘘着。他手里捏着一样东西,对着棚顶漏下的阳光反复照着,那东西在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仿佛内蕴星光的幽蓝光泽。

“看见没?看见没!这成色!这光泽!” 滚地龙的声音又尖又沙哑,如同破锣,“老子在镇口泥坑里一摸就摸到了!这指定是什么宝石的碎片!说不定是哪件宝贝上掉下来的!发了!老子这次真发了!”

同桌的汉子伸着脖子看,眼神将信将疑,更多的是想蹭点好处。

墨昀只扫了一眼,便确认了目标。他懒得废话,直接就要走过去。阿七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在墨昀冷淡的目光下又讪讪松开),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大哥!这种老油条,您直接去要,他肯定狮子大开口,或者死不认账!看我的!”

说完,她像只泥鳅一样钻到茶棚后面堆杂物的角落。片刻之后,再钻出来的,已经变了一个人!

燕翎和林红缨都看呆了。

刚才那个脏兮兮的“少年”消失了。眼前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褂的小姑娘!脸上虽然也故意抹了点灰,但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透着天真和怯生生的可怜。她挎着一个用柳条编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几朵蔫了吧唧的野花和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像是点心渣的东西。她走路的姿态也变了,带着点乡下小姑娘的羞涩和笨拙。

“这…这是……” 燕翎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林红缨眼中也满是惊奇,这易容变装的手法,简直神乎其技!若非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阿七(现在是卖花小姑娘)挎着小篮子,怯生生地走到滚地龙那桌旁边,声音又细又软:“爷…爷爷…买…买花吗?新鲜的…野花…便宜…”

滚地龙正吹在兴头上,被打断很是不耐烦,挥手驱赶:“去去去!穷丫头片子,别打扰老子发财!”

“爷…爷爷…” 阿七扮演的小姑娘像是被吓到了,眼圈一红,声音带上了哭腔,却倔强地没走,反而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怯生生地打开一条缝,里面是几块卖相不佳、像是掉渣的糕点,“不…不买花…也行…我这…这有城里小姐赏的…点心渣…可…可香了…跟您换…换那个亮晶晶的小石头玩…行吗?” 她说着,还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那糕点渣是世间美味,眼神无比真诚渴望地盯着滚地龙手里那块“宝石”。

油纸包打开的瞬间,一股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甜香飘散出来,混在茶棚的馊味里几乎难以察觉。

滚地龙本来想骂人,但听到“点心渣”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他这种底层混混,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再看那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手里那块“宝石”虽然看着稀奇,但毕竟只是块碎片,能不能换钱还两说。而这点心渣……闻着是真香啊!

他狐疑地看着阿七:“点心渣?真的?”

“真…真的!” 阿七用力点头,把油纸包又往前送了送,那股奇异的甜香似乎更浓了一点,“可…可甜了…城里小姐吃的…”

同桌的两个汉子也闻到了,舔了舔嘴唇,怂恿道:“老龙,换呗!一块破石头,换点吃的多实在!”

滚地龙犹豫了一下,看着阿七那纯真(?)渴望的眼神,又闻着那诱人的甜香(这香似乎让他有点晕乎乎的,更觉得饿了),再看看手里这块除了会反光、没啥用的碎片,贪小便宜的心思占了上风。

“行吧行吧!” 他故作大方地把那碎片往阿七手里一塞,“看你丫头可怜,换给你了!拿去吧!”

“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阿七扮演的小姑娘喜出望外,一把抓过碎片,把油纸包塞给滚地龙,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开了,转眼就消失在茶棚后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滚地龙拿着油纸包,得意洋洋地打开,捏起一块点心渣塞进嘴里:“嘿,味道还……” 话没说完,他脸色突然一变,觉得嘴里这味道怎么有点怪?不像甜,倒有点……草木灰的涩?他狐疑地看向同桌两人,那两人也正皱着眉品味那“点心渣”,表情一言难尽。

茶棚后,阿七恢复了自己那副脏兮兮“少年”的模样,得意洋洋地把那枚指甲盖大小、镶着靛青云纹边的碎片抛给林红缨:“喏!林镖头!完璧归赵!哦不,归匣!”

林红缨赶紧接过,拿出布包里的残片,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小小的碎片对准边缘一处缺口——严丝合缝!那断断续续的靛青丝线完美地连接上了!一块完整的、描绘着神秘黑色山峦与建筑一角、装裱着独特蓝色云纹的古画残片,呈现在众人眼前!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林红缨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一扫而空!她紧紧握住残片,看向阿七和墨昀,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阿七姑娘!墨老板!还有燕翎小兄弟!大恩不言谢!我林红缨记下了!”

墨昀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拼合完整的残片上,尤其是边缘那圈完整的、深邃而古老的蓝色云纹锦缎。他的眼神深邃如潭,仿佛透过这纹路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眼底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

“嘿嘿,小意思!” 阿七得意地甩了甩头,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墨昀,“墨大哥!林姐姐!你们接下来去哪儿?带上我呗?我阿七本事可多了!探路、打听消息、开锁、易容……哦,还能帮你们挡挡苍蝇!” 她拍着胸脯,眼神却一直瞟着墨昀腰间的万象笔,“我保证听话!绝对不添乱!免费打工!管饭就行!” 那眼神,充满了对未知和新奇冒险的无限向往。

燕翎立刻附和:“对啊老板!阿七可厉害了!带上她吧!肯定有用!” 他已经被阿七神乎其技的易容术彻底折服。

林红缨看着阿七机灵狡黠的样子,也露出一丝笑意,这小姑娘虽然来历不明,但本事确实不小,而且方才帮了大忙。她看向墨昀,显然以他为首。

墨昀眼皮都没抬,仿佛阿七的提议是空气。他转身,慢悠悠地朝停在不远处树荫下的破驴车走去,丢下两个字:

“随你。”

这就算是默认了!阿七立刻欢呼一声,像只撒欢的小狗,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燕翎也兴奋不已。林红缨小心收好残片,看着这奇怪的组合——懒散神秘的老板、热血单纯的少年、古灵精怪的小贼、再加上自己这个押镖的女镖头——临时小队,正式成立。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墨昀的破驴车载着四人(墨昀、燕翎、林红缨挤在车上,阿七则灵活地坐在车辕边,晃悠着腿),吱吱嘎嘎地驶离了喧嚣的百草集,踏上了返回青云镇的古道。

归途的气氛比来时热闹了许多。燕翎和阿七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燕翎兴奋地讲述着忘忧斋和老板的“神迹”(主要是墨虎惊魂那段),阿七则添油加醋地吹嘘着自己“赛狸猫”的光辉事迹(十句话里九句半是假的),两人叽叽喳喳,像两只吵闹的麻雀。

林红缨抱着长枪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但耳朵却竖着,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墨昀则依旧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靠在麻袋上,眼睛半眯着。然而,他那看似涣散的目光,却会极其隐蔽、不着痕迹地扫过道路两侧茂密的树林、起伏的山丘阴影,以及身后曲折的古道。那眼神深处,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当驴车行至一处两侧山势陡峭、林木尤其葱郁的僻静路段时,一直沉默的墨昀突然极其轻微地、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般,发出一声:

“啧。”

声音很轻,几乎被燕翎和阿七的吵闹声掩盖。

但林红缨瞬间睁开了眼睛,手已经按在了枪杆上。阿七的叽喳声也戛然而止,她那双灵动的眼睛警惕地扫向后方。燕翎慢了半拍,茫然地问:“怎么了老板?”

墨昀没有回答任何人。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只见他那只一直搭在腿上的右手,极其自然地抬了起来,握住了斜插在腰间的万象笔。他没有蘸墨,只是用干燥的笔杆末端,看似极其随意地、在身下垫着的旧麻袋粗糙的表面上,快速划动了几下。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手指手腕的移动快如幻影,仿佛只是在无意识地涂鸦。几个扭曲怪异、如同鬼画符般的线条在麻袋表面一闪而逝,随即如同水渗入沙地般,瞬间隐没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

就在那符文消失的下一秒——

“哎哟!”

“噗通!”

“妈的!什么东西绊我?!”

后方约二十丈外的密林边缘,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痛呼和咒骂,伴随着重物跌倒、枝叶被压断的声响。接着是几声惊慌的低语和更加急促、刻意放轻但依旧能被感知到的脚步声,迅速朝着远离古道的方向退去,很快消失在林深处。

“有人!” 林红缨瞬间拔枪在手,眼神锐利如刀,就要跳下车查看。

阿七也像只受惊的猫,身体微微弓起,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刚才传出声音的林子。

燕翎后知后觉地跳起来:“谁?!谁跟踪我们?!”

墨昀却像是被他们的动作吵到了,不耐烦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梦呓般地嘟囔了一句:

“几只不长眼的小虫子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仿佛在解释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现象:

“……踩到路滑石,摔跤了吧。”

“走了,别耽搁。” 他最后催促了一句,仿佛刚才那点小插曲,真的只是几只虫子笨拙地摔了一跤,无足挂齿。

林红缨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看向墨昀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路滑石?这古道干燥得很!而且那声音分明是从林子里传来的!阿七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看向墨昀和他腰间那支笔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探究和敬畏。

燕翎挠挠头,虽然觉得老板的解释有点怪,但老板说啥就是啥!他重新坐下,只是眼神里多了点警惕。

驴车继续吱吱嘎嘎地前行,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墨昀闭着眼,呼吸均匀,仿佛真的睡着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看似随意的几笔,是“万象笔”引动天地元气绘制的“绊索符”和“惊扰符”。符成即隐,效果短暂,但足以惊退那些不够专业的尾巴。

无论是古道伏击林红缨抢夺残片的那伙人,还是百草集里追踪碎片(或者说追踪那蓝色云纹线索)的另一方势力,显然都没有放弃。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远远地缀了上来。

万象笔的出手——墨虎、墨索、墨符……虽然每一次他都极力掩饰,做得像是巧合或意外,但痕迹终究是留下了。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已经荡开。他心知肚明,这看似平静的归途,实则暗流汹涌。他试图遗忘的过往,似乎正循着这抹蓝色的云纹,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养老的平静,正在被一步步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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