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脸上带着小伤疤的警察,名叫郑浩然,他之前是个经验十足的开锁大师。
他身高足有一米八,体格坚实挺拔,顶着一头墨黑利落的短发。
郑浩然的目光落在陆栖羽身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视频里少年被虐待时的惨状,仿佛还能听见那压抑而痛苦的嘶喊……
他眉头紧锁,再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
穿着一身印着卡通恐龙的孩童睡衣,干干净净,脸上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懵懂,整个人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平静,仿佛只是半夜醒来想去趟厕所。
郑浩然审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陆栖羽的脖颈处开始,缓缓向下移动……直到小腹上。
“…你…看什么啊…”
陆栖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声音细弱蚊蝇,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郑浩然这才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目光的审视意味过重,甚至有些失礼。
“咳,”他清了清嗓子,调整语气,尽量显得平和。
“你…没什么事吧?”
“没有。”
回答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下。
陆栖羽在撒谎。实则身体某处的疼痛像细密的针在扎,但他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半分脆弱。
更何况,这伤痛背后牵扯的,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站在郑浩然后面的两名随行警员,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随后,他们上前,示意陆栖羽跟他们离开。
就在陆栖羽被带出门口时,不远处,120救护车特有的急促鸣笛声,清晰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陆栖羽身上,依旧穿着那套承载着遥远童年温情的绿色恐龙睡衣。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静静地投向三楼的方向——那里曾经是一家人共同休息的地方。
三楼有一个精心布置的小空间,模仿着KTV的欢快氛围;剩下的三块区域,是父母和他各个休息的小天地。
可现在,那里早已成了母亲的专属领地,他一个不被接纳的存在,再也没有踏足的资格。
他的家,是眼前这整楼房。
五楼是尽情欢笑的乐园:碧波荡漾的游泳池、乒乓球的清脆撞击声、羽毛球划过的弧线……各种体育设施一应俱全。
父亲工作闲暇时,会带着全家一起上去,有时还会从外面请些人来帮忙照应。
四楼是父亲神圣的工作室,门扉总是紧紧关闭着,连母亲也只进去过寥寥数次。
二楼,是他们共享的温暖舒适区:智能化的饭桌,语音控制的电视……处处都是人工智能打造的便捷生活。
然而,陆家深知“家富不可外扬”,一楼便被打扮得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家具齐全,温馨朴素,只为了应付偶尔来访的客人,无声地宣告着“我们只是平常人家”。
而负一楼……则是他所有噩梦扎根滋生的地方。
自从父亲乘着那架私人飞机离开后不久,仅仅一个月的光景,陆栖羽的活动范围就被牢牢锁死在了一楼和那吞噬光明的负一层。
一楼唯一的房间变成了他的第二个房间。
其他楼层的欢声笑语、智能光影,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
整栋楼被一道围栏静静环绕,想要进入,必须先穿过最外围那道门。
刚一踏入里面,眼前便是一片色彩缤纷的花园。
各式各样的花朵在园中盛放,一架小巧的秋千静静悬挂其中。
还有好些娇艳的花朵栽种在花盆里,点缀在楼房各个窗台上。
“你在听我说话吗?” 一个女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陆栖羽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像触电般的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身体瞬间绷紧。
大幅度的退后,导致他又扯到伤口,灼烧感很强烈…即使疼,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说实话,自从父亲出国后,他极其厌恶任何人的触碰。
这时他才惊觉,自己刚才沉浸在回忆里,已经失神了太久。
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看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你必须去医院接受治疗。”
“我没受伤。”
他的声音低沉、微弱,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应,声音含混不清,不凑近了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
“这是你妈说的。”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救护车敞开的车门后传来。
一位胸肌异常发达、体型壮硕的男性医护人员边说边走上前,似乎准备不由分说地将陆栖羽塞进车里。
但就在壮汉伸手的瞬间,陆栖羽自己却提前一步,默默地钻进了救护车后厢。
是母亲在关心我…这个念头,带着自我欺骗般的微光,在他心底悄然滑过。
殊不知,那句“这是你妈说的”只是个可笑的谎言。
就在救护车门即将关闭的前一秒,陆栖羽透过车门,看见他的母亲——亚临雪——双手被锃亮的手铐锁在身后,被两名警官押着带出了家门。
她的肩膀被郑浩然的二名随行警官牢牢按住,几乎无法动弹。
郑浩然本人则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地开路。
亚临雪的身体剧烈地反抗着,扭动挣扎,但她的力气在两个训练有素的男警压制下,显得微不足道。
“我那是在教育儿子!你们管得着吗!凭什么管我!” 亚临雪尖利刺耳的吼叫声穿透空气,狠狠扎进陆栖羽的耳膜。
他下意识地扭头,视线追随着那歇斯底里的身影,就在这一刻,“砰”的一声,救护车的车门无情地关上了,隔绝了门外的混乱与嘶喊。
时间回溯到惩罚结束不久后:三楼亚临雪的房间内里,亚临雪独自一人,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刚“惩罚”儿子的视频录像。
画面进行到最残酷的部分时,她总是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浑身颤抖。
笑够了,她便像完成一项日常任务般,熟练地点开通讯录里那个备注着 [死八老公] 的聊天框,将那段长达45分钟左右的视频发送了过去。
等待。焦灼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话框那头始终一片死寂。
那股熟悉的、被彻底抛弃的冰冷感觉瞬间将她吞没,随即又被翻腾而起的堆积如山的怒火彻底取代。
理智的弦,崩断了。
她像个彻底失控的疯子,手指疯狂地在手机屏幕上戳点,将那些施虐的视频片段一股脑地发布到各个社交平台上,并配上了充满恶意的文字:
“杂种老公的废物孩子陆栖羽就该这样罚!!”
视频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
点赞数疯狂飙升,转发量眨眼间突破数千。
评论区更是沸腾,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但压倒性的,是对亚临雪的痛斥和对陆栖羽的深切同情:
“畜生!简直就是畜生行为!”
“你还是个人吗?!”
“我***,你怎么不***?!”
“好,多发点,让我们好好学习。”
“这孩子该有多疼啊……”
这骇人听闻的内容和爆炸性的传播,立刻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
网警迅速行动,收集证据,锁定发布者——亚临雪。
那些可怕的视频很快被平台屏蔽删除,亚临雪的账号也被永久封禁。
现实中的追查更快。警方根据线索,迅速锁定了亚临雪的具体住址。
他们派出了警界中以能力著称的三位精英警官前往处理,其中领队的,正是脸上带着一道小疤的郑浩然。
当时,是凌晨4点21分。
警方设法突破了外围的防护,强行闯入了亚临雪的楼房。
当他们终于打开一楼那扇房门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正是准备去地下室处理校服的陆栖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