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早读课的铃声刚落，王老师就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教室，黑板上的“距离月考还有两周”被他用红粉笔圈了起来，格外醒目。“接下来两周，每天晚自习加一节答疑课，”他推了推眼镜，“各组的课题报告初稿下周五交，组长记得盯紧点。”

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抱怨，陈佳佳夸张地往桌上一趴，用课本挡住脸：“我的周末……”林郁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扫过斜前方时，看见宁蕴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在喧闹的抱怨声里，反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组长是赵晓宇，此刻正被周彤和孙磊围着争论课题方向，吵得面红耳赤。宁蕴坐在旁边，像个局外人，只是低头写着，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眼神里带着点飘忽的茫然。

林郁收回目光，翻开物理课本。她们组的课题报告已经有了大致框架，陈佳佳负责查资料，张琪整理数据，李浩画图表，她来写结论部分。昨天放学前，几个人还在教室讨论到很晚，粉笔灰落了一桌子，却没人觉得麻烦。

课间操的时候，广播里放着熟悉的音乐，学生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往操场走。林郁站在队伍中间，看见宁蕴被赵晓宇拉着，大概还在说课题的事。她走得有点慢，被人群推着往前，像片身不由己的叶子。

“你看宁蕴那样子，”陈佳佳凑到林郁耳边，“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赵晓宇也是，非要拽着她说，没看见人家不想理他吗？”

林郁没说话，只是看着宁蕴的背影。她的书包拉链又没拉严，露出里面白色的笔记本一角，那个银色的小圆环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像在无声地抗议。

做完操回教室的路上，林郁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宁蕴走过来。“你们组还没定课题吗？”她并肩走着，声音压得很低。

宁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摇摇头：“赵晓宇说要听他的，周彤不乐意。”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像被雨水打湿的纸。

“要不……”林郁犹豫了一下，“你们可以选光学啊，我可以把我们组查的资料分你一点，不麻烦的。”

宁蕴停下脚步，抬头看她。阳光刚好照在她的眼睛里，亮得有些晃眼。“可以吗？”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像怕自己听错了。

“当然可以。”林郁笑了笑，“放学我找你，把资料给你。”

宁蕴的嘴角又弯了弯，这次的笑容比昨天明显些，像初春刚解冻的小溪，清浅却带着暖意。“谢谢你，林郁。”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声音轻轻的，却像羽毛落在心尖上，有点痒。

林郁的脸颊微微发烫，点点头，快步往前走去。身后传来宁蕴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一段温柔的尾音。

下午的生物课，老师让大家观察显微镜下的洋葱表皮细胞。林郁调着焦距，看见那些排列整齐的细胞像小小的格子，心里忽然想起宁蕴。她好像也像这样，把自己放在一个小小的格子里，外面围着坚硬的壁，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样子。

“你看这个，是不是很神奇？”同桌张琪推了推她的胳膊，指着显微镜。

林郁凑过去看了看，点点头：“挺神奇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宁蕴那边瞟。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显微镜，眉头微蹙，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的手指在载物台上轻轻调整着玻片，动作还是那么慢，那么仔细。

放学时，林郁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宁蕴。是几页打印纸，上面抄着各种光学实验的原理和步骤，还有她画的简易示意图。“这些你看看，说不定能用得上。”

宁蕴接过资料，指尖碰到纸页，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随即又握紧。她低着头，认真地翻看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画得真好，”她轻声说，指着那张示意图，“比课本上的还清楚。”

“随便画画的。”林郁有点不好意思。

宁蕴没说话，只是把资料小心翼翼地放进笔记本里夹好。她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些，拉链拉到一半，忽然停下：“要不要……一起走一段？”

林郁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行的线。今天的风很轻，带着点桂花的甜香，是秋天特有的味道。林郁想起书包里那个绿色的小粽子，手指忍不住摸了摸，绳子的糙感隔着布料传来，很安心。

“你好像很喜欢物理？”宁蕴忽然问，打破了沉默。

“嗯，还行，”林郁点点头，“觉得那些公式和定理很有意思，像藏着宇宙的秘密。”

宁蕴笑了笑：“我不太懂这些，我比较喜欢文科，特别是历史。”

“历史也很有意思啊，”林郁说，“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像被埋在地下的宝藏。”

“是啊，”宁蕴的眼睛亮了亮，“我总觉得，每一件古董背后都有故事，就像……就像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

林郁转过头看她，她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很柔和，眼神里带着点向往，又有点怅然。林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离她心里的那个秘密，又近了一点点。

走到上次分开的路口，宁蕴停下脚步：“我到这儿了。”

“嗯，”林郁点点头，“资料有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好。”宁蕴笑了笑，转身往左边的路走去。她的书包在背后轻轻晃动，那个银色的小圆环反射着夕阳的光，像颗会移动的星星。

林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拐过街角，才转身往家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佳佳发来的消息，问她课题报告的结论部分写得怎么样了。林郁回了句“在写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晚风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林郁想起宁蕴刚才的笑容，想起她认真看资料的样子，想起她叫自己名字时的语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她摸了摸书包侧袋里的小粽子，忽然觉得，这段刚刚开始的故事，好像比想象中更值得期待。

回到家，林郁把那个绿色的小粽子挂在了书桌前的挂钩上。它在灯光下轻轻晃动，像个小小的绿色精灵。林郁翻开笔记本，在今天的日期下面写下：“宁蕴喜欢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