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雪是半夜悄悄落下来的。

林郁早上推开窗时，世界已经被裹成了白茫茫一片。楼下的矮树丛顶着蓬松的雪帽，远处的屋顶连成一片银色的波浪，连空气都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冽。

早读课上，宁蕴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偷偷往林郁手里塞了张纸条。展开来，是用铅笔勾勒的简笔画：两个小人站在雪地里，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头顶还插着根胡萝卜。

林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冒热气的杯子，又塞了回去。

课间操取消了，教室里闹哄哄的。几个男生抱着雪球冲进走廊，被值周老师抓了个正着，引得一阵哄笑。宁蕴趴在窗边，手指在结了薄霜的玻璃上画着圈，忽然回头冲林郁招手：“你看那边！”

教学楼后的空地上，有人堆了个半人高的雪人，脖子上围着条红围巾，在白雪映衬下格外显眼。大概是哪个班的同学趁着课间堆的，连脸上的五官都用石子嵌好了，正咧着嘴“笑”呢。

“等下午休去堆雪人吧？”宁蕴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我带了胡萝卜，早上从家里冰箱拿的。”

林郁点头时，窗外的雪又开始飘了起来，细小的雪花打着旋儿落下，落在窗台上，转瞬就化成了小小的水珠。

午休铃一响，两人就裹紧了外套往空地跑。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宁蕴从口袋里掏出胡萝卜，举起来晃了晃：“你看，还新鲜着呢。”

她们学着别人的样子，先滚了个大雪球当底座，又滚了个小些的放在上面。宁蕴负责堆雪人的脑袋，林郁去找装饰的“零件”——捡了两根枯树枝当手臂，又搜罗来几颗圆润的石子当眼睛和纽扣。

“还差个帽子！”宁蕴拍了拍手上的雪，忽然解下自己的围巾，绕在了雪人脖子上。那是条姜黄色的围巾，柔软的毛线在白雪中格外亮眼。

“你不冷吗？”林郁问。

“不冷，我里面还穿了高领毛衣呢。”宁蕴说着，把胡萝卜插进雪人的脸中间，退后两步打量着，“好像有点歪？”

林郁伸手把胡萝卜扶正，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宁蕴的手，两人都冻得缩了一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雪还在下，落在她们的发梢和肩膀上，转瞬就积了薄薄一层白。

“好了！”宁蕴拍了拍手，雪人顶着歪歪扭扭的脑袋，戴着姜黄色的围巾，胸前嵌着石子纽扣，正“站”在雪地里望着她们。

林郁掏出手机，按下了快门。照片里，雪人站在漫天飞雪中，背后是教学楼的红砖墙，角落里还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是宁蕴正踮着脚，往雪人头顶撒了把碎雪。

“等春天来了，它会不会融化啊？”林郁看着照片，忽然有点舍不得。

“当然会啊，”宁蕴呼出一口白气，睫毛上沾了点雪粒，“但我们有照片呀。而且明年冬天，还能再堆一个更漂亮的。”

风卷着雪花吹过来，林郁缩了缩脖子。宁蕴见状，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一只，塞到她手里：“给你戴，我手热。”

手套里还带着余温，林郁握着那只毛茸茸的手套，忽然觉得，就算雪会融化，这个冬天的某些瞬间，大概会一直留在心里，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暖乎乎的。

上课铃响时，两人往教学楼跑。雪地上留下两串歪歪扭扭的脚印，跟着她们的笑声一起，被新落下的雪花悄悄盖了层薄纱。林郁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戴着姜黄色围巾的雪人，正静静地站在风雪里，像个沉默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