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

雪停后的阳光格外刺眼，林郁踩着薄冰往教室走时，远远看见宁蕴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攥着条姜黄色围巾——是昨天堆雪人时围在雪人脖子上的那条，此刻还沾着细碎的冰晶。

“围巾拿回来了？”林郁加快脚步走过去，看见她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

宁蕴点点头，把围巾往暖气片上搭了搭：“早上来的时候雪人已经塌了一半，围巾被雪浸得湿漉漉的。”她低头摸着围巾上的毛线，忽然笑了，“不过还好，胡萝卜没丢，我洗干净放书包里了。”

林郁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赵晓宇的声音：“宁蕴，你的历史笔记借我看看呗？昨天堆雪人耽误了复习，下午就要考历史了。”

宁蕴回过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在我桌肚里，你自己去拿吧，记得别弄皱了。”

赵晓宇应了声，转身往教室跑。林郁注意到宁蕴的手指在暖气片上轻轻蜷了蜷，像在攥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怎么了？”林郁轻声问。

“没什么，”宁蕴摇摇头，目光往教室方向瞟了瞟，“就是……赵晓宇最近总找我问问题，有点烦。”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风吹走似的。

林郁想起上次课题报告时赵晓宇的固执，还有聚餐时他举杯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发沉。她没再追问，只是帮宁蕴把围巾往暖气片里推了推：“烤烤快点干，下午考试别着凉了。”

历史考试的铃声响起时，林郁看着宁蕴低头答卷的侧脸，忽然觉得教室里的空气有点闷。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试卷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照得发亮，像无数只盯着人的眼睛。

考完试的课间，林郁去办公室交作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赵晓宇的声音：“王老师，我觉得宁蕴最近有点不对劲。”

她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作业本的边角。

“怎么不对劲了？”王老师的声音带着点疑惑。

“她总跟林郁待在一起，”赵晓宇的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上次做课题报告就老听林郁的，这次堆雪人也是，明明我跟她提了好几次要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她都找借口推脱……”

后面的话林郁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像有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她转身想走，却撞见端着水杯出来的陈佳佳。

“你在这儿干嘛？”陈佳佳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办公室里的对话停住。

林郁拽着陈佳佳往走廊尽头跑，直到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才躲进楼梯间的阴影里。赵晓宇的脚步声从外面经过，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像根刺扎在林郁心上。

“他刚才说的什么意思？”陈佳佳皱着眉，“赵晓宇该不会是喜欢宁蕴吧？”

林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冰凉。她想起宁蕴攥着围巾的样子，想起她刚才说“有点烦”时的语气，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迟钝的傻瓜。

“别瞎猜了，”林郁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可能就是同学间的误会。”

上课铃响时，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室走。林郁坐在座位上，看着宁蕴空着的座位——她大概去洗手间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宁蕴回来时，眼眶有点红，看见林郁，脚步顿了顿，才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她没看林郁，只是低头翻着课本，指尖在书页上划来划去，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下午的物理课，林郁第一次没听懂老师讲的内容。她的目光总往赵晓宇那边飘，看见他时不时往宁蕴那边瞟，心里像被猫爪挠过似的，又痒又疼。

放学时，宁蕴收拾书包的动作很快，像在躲避什么。林郁想叫住她，却看见赵晓宇抢先一步走到她座位旁：“宁蕴，我历史考得还行，多亏了你的笔记，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宁蕴的身体僵了一下，声音很轻：“不了，我妈让我早点回家。”

“就简单吃点，”赵晓宇不依不饶，“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就行，我知道你喜欢吃微辣的。”

林郁看着宁蕴攥紧书包带的手，指节泛白，忽然站起身：“宁蕴，不是说好一起去图书馆整理错题吗？”

宁蕴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对，我差点忘了。”

赵晓宇的脸色沉了沉，看着林郁：“你们天天待在一起，就不能给别人留点空间吗？”

林郁没理他，走到宁蕴身边：“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谁都没说话。走廊里的光线很暗，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互相缠绕的蛇。

走到校门口，宁蕴忽然停下脚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林郁看着她泛红的眼眶。

“让你为难了，”宁蕴的声音带着点哽咽，“赵晓宇他……他从高一就开始追我，我一直没理他，没想到他会去告诉老师……”

林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不关你的事，”林郁说，“是他太过分了。”

“可我总觉得，”宁蕴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耳语，“是我连累了你。王老师说不定会觉得我们……”

“觉得我们什么？”林郁打断她，目光很认真，“觉得我们是好朋友？难道我们不是吗？”

宁蕴抬起头，眼里闪着水光，像落了雪的湖面。她没说话，只是忽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林郁。

“林郁，”她的声音闷闷的，从林郁的肩膀上传来，“有你在，真好。”

林郁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回抱了她。冬天的风带着寒意吹过来，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温度。她想起那个戴着姜黄色围巾的雪人，想起雪地里的脚印，想起所有那些温暖的瞬间，忽然觉得，就算被人撞见又怎样，有些感情，本来就不需要躲藏。

“我们去图书馆吧，”林郁松开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还有很多错题等着我们整理呢。”

宁蕴点点头，眼里的泪光渐渐散去，露出点笑意，像雪后初晴的天空。“嗯。”

两人转身往图书馆走，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雪地上，像两个紧紧依偎的剪影。林郁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就算有人撞见又怎样，只要她们自己清楚彼此的心意，就够了。

就像雪人会融化，但围巾上的温度会留下；就像冬天会过去，但心里的暖意不会消失。有些约定，从来都不需要说出口，却比任何誓言都要坚定。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林郁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宁蕴。是颗用红色毛线织的小粽子，跟上次那个绿色的很像，只是颜色更鲜艳些。“给你的，”林郁的声音有点发紧，“冬天戴，辟邪。”

宁蕴接过来，指尖碰到毛线的温度，忽然笑了，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谢谢你，林郁。”

“不客气。”

两人走进图书馆，暖气扑面而来，带着旧书的味道。林郁看着宁蕴小心翼翼地把红粽子挂在书包上，和那个绿色的小粽子并排在一起，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温柔的手，轻轻拍打着窗户。林郁翻开错题本，看着宁蕴认真讲解题目的侧脸，忽然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不管谁撞见，不管谁议论，我都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