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度樱花开落,十二岁的平等院凤凰即将离开家,开始他的国中寄宿生涯。出发前夜,家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离愁。
凤鸢已经是个六岁的小女孩了,出落得愈发粉雕玉琢,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将落未落的泪水。她像条固执的小尾巴,紧紧黏在正往行李箱里塞最后几件训练服的哥哥身后。灯光下,凤凰的身影被拉得修长,已经有了少年人挺拔的轮廓。
“哥哥……”她终于忍不住,伸出小手,紧紧攥住了凤凰T恤的下摆,小小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定要走吗?”
凤凰整理衣物的手停顿了一秒。他转过身,蹲下来,视线与妹妹齐平。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也清晰地映出凤鸢眼中摇摇欲坠的水光。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去练球。”
“那……什么时候回来?”她执拗地追问,攥着他衣角的手更紧了。
凤凰沉默了一下,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眼角,拭去那点湿意,动作是长久以来习惯的温柔。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自己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她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拳头。
“来,”他低声说,带着一种近乎哄诱的耐心,“数数。数到一百,好不好?”
凤鸢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带着浓重的哭腔,真的开始数了起来:“一、二、三……”声音小小的,在寂静的夜里带着回音,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凤凰安静地蹲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妹妹脸上,仿佛要把这小小的、执拗的模样刻进心里。他听着那稚嫩的数数声,从带着委屈的哽咽,到渐渐平稳,再到最后带着一丝努力完成任务的郑重。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她终于数完,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期盼地望着他,仿佛完成了一个天大的承诺,“数完了!哥哥要回来哦!”
凤凰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松开包裹着她小手的手掌,探手从自己网球包最外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网球形状的金属挂饰,金色的,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球面上还精心刻着一个飞舞的“凤”字。这是他去年参加地区赛得来的纪念品,一直带在身边。
他拉过凤鸢的小手,将那枚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网球挂饰,郑重地放进她小小的、摊开的掌心里。金属的凉意让她的小手瑟缩了一下,随即又被那沉甸甸的质感所吸引。
“鸢鸟,”凤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少年人少有的承诺的分量,他合拢妹妹的小手,让那枚挂饰稳稳地躺在她的掌心,“收好它。等你数到一千……”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望进妹妹懵懂又依恋的眼底,“哥哥就回来了。”
凤鸢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枚金色的小小网球,温热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金色的球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她用力握紧了它,金属坚硬的棱角硌着柔嫩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嗯!”她重重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许下了一个无比重要的誓言。
窗外,无星无月,只有远处城市灯火晕染开的模糊光带。凤凰站起身,最后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提起行李箱。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少年挺拔的身影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凤鸢追到门边,小手紧紧攥着那枚温热的挂饰,踮着脚,固执地望着哥哥的背影在路灯下拉长,变小,最终消失在巷口浓重的阴影里。
寂静的玄关,只有小女孩压抑着的、细细的抽噎声,和掌心那枚小小网球挂饰,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坚定的金芒。她开始在心里默数,一个数字,又一个数字,朝着那个遥远的一千,固执地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