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对视过您

“嗬……嗬嗬……”

温莎的笑声自喉间悄然渗出。

初时压抑且试探，仿若破旧风箱中泄出的一缕几不可闻的喘息，带着劫后余生的、不确定的震颤。

可这低哑的开端却像一道被无形之手骤然撕裂的帷幕，瞬间便被一股无法遏制的、裹挟着癫狂与扭曲快意的狂笑彻底吞噬。

那笑声如一场失控的风暴，在空旷而弥漫着浓烈海腥味的空间里肆意冲撞、回荡，将空气都浸染上一种令人心悸的病态亢奋。

这是一种近乎重生的狂喜，却在深处掺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与扭曲。

他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剧烈起伏，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与脸上残存的、已然发暗的血污交织在一起，蜿蜒滑落，最终滴落在焕然一新的肌肤上。

——那皮肤正泛着珍珠般柔和而奇异的光泽，此刻却被泪与血的污迹侵蚀，形成一种刺目而妖异的对比。

“我活过来了……我真的活过来了！”

嘶哑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力量。

温莎猛然抬起头。灰蓝色的双瞳犹如两汪骤然冻结的寒潭，目光如淬毒的钩锁，死死锁住水面上倒映出的亚瑟身影。

曾经充斥于眼底的、濒死般的绝望与孤注一掷的疯狂祈求，此刻已被一抹截然不同的、令人心寒的光芒彻底取代、湮灭。

那是丛林猎人在陷阱旁目睹珍稀猎物徒劳挣扎时，眼底闪烁的、混合着占有欲的兴奋；是亡命赌徒押上全部身家于绝境翻盘后，灵魂深处炸开的、不顾一切的狂喜。

而在这一切表象的更深处，一种冰冷如极地玄冰、仿佛从无尽深渊最黑暗的裂隙中攀爬而出的、纯粹而森然的恶毒算计，在他的目光中无声翻涌、凝聚，散发出令人骨髓生寒的气息。

……亚瑟呢？

啊。

不朽的船王阁下依旧如礁石般伫立在幽暗的水中，覆盖着身躯的幽蓝鳞片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流转着非人的、冷冽而神秘的光辉。

他深海般的蓝瞳凝视着岸上那个狂笑不止、状若疯魔的少年公爵，目光精准地落在对方肌肤上那层新生的、宛若海洋最深秘宝般温润的珍珠光泽上。

这光泽本应是生命奇迹的象征，此刻却在他眼中映照出异样的阴影。

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岁月与风暴的幽深蓝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凝重，转瞬即逝。

混合在历尽沧桑仍旧清澈如初的眼瞳中。

这情绪如此鲜明，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的波动。

他仿佛看见，自己指尖滴落的那滴蕴含着不朽诅咒的蓝金之血，并未如预期般浇熄对方灵魂深处那簇危险的火焰，反而像投入了滚油的火星，骤然点燃了某种潜藏于人性幽谷深处、更为黑暗、更为贪婪的怪物。

而此刻，那被唤醒的、冰冷而陌生的存在，正透过温莎狂喜癫狂的灰蓝色眼眸，如同深渊之眼的凝视，无声而冰冷地回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