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深邃的黑珍珠,如同一个冰冷的、来自深渊的吻,紧紧贴在温莎的锁骨之间。
它散发的微弱海洋气息,确实奇异地缓解了腰际血誓禁锢带来的冰冷钝痛,带来一种虚幻的、饮鸩止渴般的平静。不过这平静只如同覆盖在火山口上的薄冰。
日子在威尼斯变幻的光影中流逝。
蒙哥马利宫顶层的奢华囚笼里,表面的和平如同精心编排的默剧。
亚瑟处理着他庞大船队的文件,翻阅着古老的海洋典籍,姿态永远是深海礁石般的沉稳。温莎则扮演着温顺的囚徒,阅读亚瑟“恩赐”的书籍,临摹窗外潟湖的景色,脖颈上的黑珍珠在晨光或暮色中闪烁着神秘莫测的虹彩。
两人偶尔交谈,话题仅限于天气、书籍或毫无营养的威尼斯轶事,字斟句酌,彬彬有礼。
但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温莎体内被禁锢的力量,如同被锁链捆缚的深海巨兽,日夜不停地咆哮、冲撞。
每一次力量的奔涌,都伴随着血誓枷锁冰冷的收紧,带来深入骨髓的撕裂感和无法满足的饥渴。那黑珍珠带来的抚慰,在越来越强烈的本能渴望面前,变得杯水车薪。
更可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新生的、属于海洋的感官在血誓的压制下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他能捕捉到宫殿深处水流最细微的涌动,能嗅到亚瑟身上那纯粹的、强大的、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的深海本源气息。
这气息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由他自己贪婪和背叛铸就的天堑。
每一次亚瑟靠近,每一次感受到那股纯粹的生命本源,温莎体内被禁锢的力量就疯狂地躁动起来,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绿洲却无法靠近。
这极致的诱惑与永恒的剥夺,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那层温顺的伪装下,恨意、屈辱、贪婪和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导火索,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点燃。
亚瑟收到一封加急密函。
信使来自遥远的北方海域,事关一支重要船队遭遇罕见风暴,损失惨重。
信纸展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硝烟和绝望气息的海风,仿佛穿透了空间,扑面而来。这气息对普通人或许只是纸张的墨味,但对感官被异化的温莎而言,却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
他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临摹一幅潟湖夕照。
当那股混杂着死亡与毁灭的海洋气息钻入鼻腔的刹那,他体内被禁锢的力量如同被投入火药的桶,轰然炸裂。
腰际的鳞片瞬间灼热滚烫,血誓的枷锁冰冷地刺入骨髓,带来前所未有的剧痛。
更汹涌的,是那源于海洋生物本能的、对哪怕是遥远的、素不相识的同族遭遇灾难时产生的强烈共鸣与……狂暴的愤怒。
“呃啊——!”
温莎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溅开一团刺目的赭石色。
他猛地捂住剧痛的腰侧,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下去,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灰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不再是空洞的温顺,而是被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无法控制的狂暴情绪瞬间点燃的火焰。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桌案后的亚瑟。
“风暴……北方的风暴……”
温莎的声音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源自本能的狂怒,“你的船队……那些在海里挣扎的……你感觉到了吗?你坐在这里……无动于衷?!”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出来,撕破了房间里维持了许久的、虚伪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