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缓缓放下密函。
深海般的蓝瞳抬起,看向蜷缩在窗边、如同一头受伤却露出獠牙的困兽般的温莎。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风暴中心的寂静之眼。
“感觉到了。”
亚瑟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海洋的愤怒,生命的消逝。这是潮汐的一部分,温莎。”
他站起身,深蓝色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缓缓走向温莎。
“潮汐?!那是你的船!你的责任!”
温莎挣扎着想站起来,腰间的剧痛却让他踉跄了一下,只能死死抓住软榻的扶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瞪着走近的亚瑟,里面燃烧着被禁锢力量的痛苦、对灾难的共感愤怒,以及更深层次的、被对方这种绝对冷漠彻底激怒的疯狂,“你拥有力量!无尽的力量!你本可以……本可以阻止!或者至少……去救他们!”
他嘶吼着,脖颈上的黑珍珠随着他激烈的喘息而晃动,光芒急促闪烁。
亚瑟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洞穿一切的悲悯,仿佛在看一只在玻璃瓶中徒劳冲撞的昆虫。
“阻止?”
亚瑟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就像你试图阻止死亡,解剖我的族裔那样?”
他深海般的蓝瞳扫过温莎因愤怒和剧痛而扭曲的脸,扫过他捂着腰侧的手,最终落在那颗晃动的黑珍珠上。
“你渴望力量,却只懂得用它来索取、掠夺、毁灭。你所谓的‘责任’,不过是对力量的又一次贪婪的借口。”
“不……不是的!”
温莎激烈地反驳,声音却因剧痛而断续,“我……我只是……”他想说什么?想说他渴望力量是为了对抗死亡?为了超越?可在那双洞悉一切的深海之瞳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昨夜实验室里人鱼残骸空洞的眼睛,仿佛再次在眼前浮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愤怒的火焰。
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所有挣扎都显得徒劳无功的、彻骨的绝望。
他体内的力量依旧在狂暴冲撞,血誓的枷锁依旧冰冷刺骨,但支撑他反抗的那股心气,在亚瑟冰冷的质问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掉了。
眼睛里的火焰迅速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空洞的、被碾碎的灰烬。
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干,他沿着软榻的扶手滑坐到厚厚的地毯上,蜷缩起来,像一只被遗弃的、遍体鳞伤的幼兽。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哭泣,而是绝望到极致后的生理性痉挛。
亚瑟静静地看着他崩溃。
蓝瞳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掌控者的冰冷?是对贪婪者的厌恶?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对眼前这个被自己亲手推入如此绝境的“造物”的……近乎造物主式的、残酷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