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瑞安结婚了。
她的妻子是一只人鱼。
犹记得初遇那晚，月光如银，倾泻入海，整个水面都浮动着柔和的碎银光芒。
蓦然间，海水如裂帛般豁开，她的妻子正从深暗的渊薮升腾而起。
鱼尾如月华凝结的银箔，又似塞勒涅女神洒落人间的碎银，每一次轻盈的摆动，便搅动了整个墨蓝色的海面，仿佛德彪西《月光》的音符在波浪上跳跃、沉浮、震颤。
她升出水面，发丝如赤褐的海藻，湿漉漉披散在肩背上，于海雾里飘浮着，如同克诺珀斯坛中泻出的香料，迷离而馥郁。
那双眼眸是两泓琉璃蓝的深泉，带着月光凝固的磷火，微微荡漾着，如布歇画布上黎明初启的天空，又像是古老的海神许下的一个渺远难解的谜语。
投来一瞥的眼神仿佛带着初生海风的气息，纯净而幽邃，顷刻间便使人心神俱醉，如饮醇醪。
至于对方的声音自不必说，那是塞壬们吟唱了千万年的诗章，清冽甘甜，犹如泉水滑过山石，又如丝绸缠绕于古老的珊瑚之上。
传说里，曾有水手因这声音而甘愿葬身波涛，化为纳西索斯投海后的水仙花；又有多少航船为之迷失，像被缚住翅膀的鸟，在礁石上撞成碎片。
然而她对瑞安开口，那声音却如情话。
于是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她们在月光下接吻，在暴雨里缠绵，属于人鱼的原始生命力仿佛感情的增味剂，让两个不太年轻的女人沉沦陷落。
订婚是如此理所当然。
茜茜薇里丝——她的人鱼未婚妻选择随她到陆地上生活。
安娜仍在给多金的富豪当私人医生，茜茜则开了一家咖啡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茜茜女士当上了主理人。
当然这不重要。
在一天午后，阳光恬静地照下来，在初秋的风里抖落满地稀碎的金子。
两个女人坐在咖啡馆门口的长椅上，茜茜正翻阅着阿尔贝·加缪加缪的《秋天的世界》，安娜像小猫一样倚靠在她肩上。
就像曾经无数个悠闲的午后，安娜给她讲述些自己所知晓的豪门秘辛那样，茜茜用她那优美得足以使航船为之迷失、水手自愿奉献自己的海妖之声为未婚妻念诵。
“『Autumn is a second spring when every leaf is a flower…』”
安娜静静地听着，恍惚间响起那个冷冽而温暖的秋日——那是秋季的最后一天嗳……
“茜茜。”
“我在。”
“大洋深处……真的有海神吗？”
茜茜不明白自己的未婚妻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她还是诚实地转述起母亲的话，“一定是有的，虽然从来我们家族从来没人曾经有幸一睹芳容，但正是海神大人的存在才护佑海底千百万载安宁。”
“哦……”
安娜若有所思，一时间只余下秋风轻声地吟唱。
过了半晌，她突然又说道：
“茜茜，我们结婚吧。”
“好。”
于是安娜·瑞安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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