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本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微微一凛。

糟糕，刚才急于止血，竟忘了彻底处理这小小的破绽。

他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那里面刚刚浮现的一点暖意和感激，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取代。他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像覆上了一层寒霜。

方才因那杯水而稍稍舒展的眉宇再次紧紧蹙起，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

“那杯水……”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又冷又硬，像淬了冰的玻璃碎片，每一个字都带着刮擦耳膜的锋利，“里面有什么？”

温莎握着空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那不是玻璃，而是烫手的烙铁。

我迎着他锐利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沉了沉。

谎言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被咽了回去。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任何粉饰都显得拙劣而可笑。我缓缓抬起手，将那道细微的伤口展示在他眼前。没有愈合，也没有任何超乎常理的变化——它只是一道普通的、人类才会有的、正在缓慢凝结血痂的小口子。

“一点我的血。”

我的声音很平静，承认了这个难以启齿的真相，“稀释了很多倍。它没有毒，温莎。只是……人鱼的血脉有些古老的说法，认为它能带来一点短暂的安宁。”

我注视着他，清晰地看到那层审视的冰壳下，裂开的是更深、更刺骨的惊惧和嫌恶。

“它无法治愈你，我知道。它只是……让你刚才咳得没那么痛苦。仅此而已。”

“血？”

温莎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随即又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他猛地弓起身子，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令人心惊的暗红。

他痛苦地喘息着，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里面翻涌着恐惧、被冒犯的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排斥，“你……你让我喝了你的血？像某种……某种巫术？”

他挣扎着，试图把那个空杯子扔掉，身体却因脱力而晃动。

“不是巫术！”

我立刻伸手，稳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阻止他伤害自己。他的身体在我掌下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冰冷而抗拒。

“温莎，冷静！它无害！只是……一点古老的本能，想让你不那么难受！”

我感受到他单薄身体里传来的剧烈颤抖，像风中秋叶。

“本能？”

他猛地挥开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爆发力。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唇边还残留着刺目的血痕。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此刻像暴风雨来临前翻涌着乌云的深海，充满了受伤的戒备和冰冷的疏离。

“亚瑟·冯·蒙哥马利，”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全名，声音破碎却字字清晰，像冰锥砸落，“收起你那可悲的……怜悯和你的‘本能’！我不需要！我不是你橱窗里那些可以随意摆弄、打上你蒙哥马利印记的收藏品！”